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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纲门前的自行车,与赵本山门前的豪车

郭德纲门前的自行车,与赵本山门前的豪车

  德云社临近刘老根大舞台的时候,德云社门前是一溜自行车,大舞台那边则是一排豪车,后来郭德纲、于谦发达了,老郭似乎并没意识到应该有些改变。
  “刘备关羽张飞,哥仨一个头磕地下。”郭德纲多少次重复过的一句台词,虽然下文是“保着唐僧西天取经”,桃园结义的境界他是铭记在心的。一个头磕地下,就此建立起牢不可破的人身依附关系,别说生死相随,起码荣辱与共,想在江湖干点事业的人都会有这般念想。
  没有这么好的事。德云社的元老都走了,“四老”故去了一位与郭德纲关系非同一般的张文顺,剩下三位退的退病的病,早已淡出江湖;年轻的像徐德亮,也早就不跟老郭搭伙干了,每个出走的人都给郭德纲留下一道恶名。
  当曹云金、何云伟、李菁这些郭一度十分器重的徒弟或同门也纷纷退出,德云社的危机,便上升到相声这一行共同的问题而被人注意。
  相声人拜师收徒,主要是图一个名分,只有身为“某某人的弟子”才能占一个行内的位置。收徒仪式一向很不体面,穿着西装磕头,还胡子拉碴、一脑袋油腻的,被磕的人满脸堆笑地坐着,有时碰上师父的年事已高,那么收徒仪式基本就是慰老,还张灯结彩,带点传销的味道。
  不过,以前一般很少听到什么师徒矛盾,不论徒弟成才与否,师父还是师父。不仅没有丑闻,还有美谈,李金斗在访谈里说过,高英培的徒弟们事师如父,一直照顾高英培到最后一息。
  这跟体制有关,体制可以隔热,如果师徒都属于体制,他们的关系主要是行政的,你在体制内,跟了一个地位比较高的师父,你只有沾光这一个结果,不会有什么利益冲突。体制内的师徒,经济矛盾有时还不如政治那么突出,侯宝林、马季在文*时候的恩怨,就是一个好例。
 
  现在,树大招风的德云社却在体制外,属于“江湖”。师徒关系是依托市场经济规则建立的。曹云金,郭德纲培养的人中最早能为德云社挣钱的人,认为自己应该获得更好的待遇,而郭德纲不干。
  “三年学徒两年效力”,这句话郭德纲台下说,台上也说,是说给观众听的,但也是说给后台那些徒子徒孙听的,要他们记住,进了德云社的门,得要准备好五年时间任师父训导驱驰,登台后得替师父挣两年的钱。“效力”的意思,郭德纲也说过,不是说我拉个队伍出去演出,你跟着我一起演就算效力了,必须是你能以自己的名义卖出票,这才叫效力。
  截屏图:2016年9月5日,曹云金发六千字长文历数与郭德纲14年恩怨。 东方IC供图
  截屏图:2016年9月5日,曹云金发六千字长文历数与郭德纲14年恩怨。 东方IC供图
  曹云金忿忿,郭德纲也忿忿,两边各有一理。在郭德纲,这是江湖的老规矩,江湖上的师徒是有人身依附的,拜了师父的徒弟是师父自己“家”的人,看看孩子扫扫屋子,跟着师父跑场打杂,都是他的分内事,难听点说这也是“卖身”,因为徒弟一般都没什么钱,要靠师父来给碗饭吃;不卖身,无以为报。
  而在曹云金,他认为他是交了学费的(何况还跟郭沾亲带故)。郭德纲说曹“吃我的住我的”,曹反驳说,吃的用的都给了钱。谈钱等于摊牌,拿市场规律来说话,老江湖最忌讳这一手,他们的反应是“我养了忘恩负义之徒”,空手套上个白眼狼。
  老郭的价值观是纯江湖的。“三年学徒两年效力”,赌的是徒弟们不出名,岳云鹏在德云社学徒的时间何止三年,一直被视为最扶不起来的之一,因而如今他的心态最好,愿意死心塌地地效力,发誓一辈子不离开德云社。曹云金等人就不同了,原本就自视甚高,出名之后要是自立门户,一年能挣好几百万上千万,焉能甘心被捆在师父的基业上。
  老郭享受徒弟们的效力。效力给他带来的不只是经济回报,还有精神满足。不过话说回来,从民国到现在,艺人成才后都得经过一个或长或短的效力阶段。在市场不发达时,漂在江湖太难,再红的艺人也会寻求进入体制,所以穿军装的演员如此之多,相声曲艺圈里的,李立山、常贵田还都有少将军衔在身。
  体制有保障,有上升空间,但你也同样得拿出一些东西来交换。各种前线慰问,各种三下乡,各种“心连心”,都是那些演员待在体制内必须做的事情。
  你要从艺,就得找个对象“效力”,不是你肉体凡胎的师父,就是无踪无影但又无所不在的国家。从这个意义上讲,现在影视学院、戏剧学院,包括美术学院,进入这类学府要支付的高昂学费,都是学员预缴的出师后“赎身”的钱:他们出师后不用“效力”,可以直接去商演赚钱,而他们的老师拿着工资和课时费,也不怕他们来抢饭碗。
  21世纪的郭德纲有两条路:做师父,还是做校长?他选择做师父,不要学生要“弟子”,孩子们拜在他门下,每人都依附于他,向他学艺,为他光大郭家的门匾。
  从师父的价值观里,曹云金们感觉到了满满的恶意:徒弟受习于师父,一般的劳务是完全谈不上回报的。老郭说了,只有像岳云鹏那样,挂自己的名卖出票,才叫“效力”。但岳云鹏也是熬了这么些年,忍了多少气吞了多少声后修的结果。对郭德纲来说,孩子们的成材率还是嫌低:我栽培了你们这么多年,你们这么多人跟着我吃跟着我住,可你们有几个有资格为我效力呢?
  他有这种心态,就难怪他要冲着摆脱捆绑的小鸟儿们暴跳如雷。在他看来,为他“效力”,不说是种荣耀,也是在“规矩”之下尽为徒的义务。这么想的时候,他的头脑中是没有经济规律的,起码不像赵本山那样尊重市场。
  德云社临近刘老根大舞台的时候,德云社门前是一溜自行车,大舞台那边则是一排豪车,后来郭德纲、于谦发达了,老郭似乎并没意识到应该有些改变。
  市场确实让艺人获得了自由。拿婚姻作类比的话,市场就像一个规模庞大的生人社会,在小村庄里举案齐眉厮守到老的一对夫妻,扔到大城市里,他们就会互相更多地看到对方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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