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并非殉葬那么难

　　——送给走上讲台的年轻教师们

 

　　我们的谈到“爱”就一定要讲“无私”，而事实上这种天国之爱是根本不存在的。至少，行善举者还有种心理满足的需要。余从教三十来年，从不用这种虚妄的道德理念愚弄我的孩子们。余有余的殉道理念，不为虚名所累。

 

　　笔者刚走上讲台时，一个学生借了余三角钱的洗相钱（余当时让这个学生写下了一张借条）。虽然那个时候，薪水不多，可三毛钱也不是值得重视的数目。到约定的日期，这个孩子没有还钱。是日，余就这个话题开了个班会（余作班主任从不开那种演给别人看的班会，只开“恳谈会”），整个班会就讲一个话题“诚信”。并且举了借钱的例子。明确借钱不能按时还，无论是忘记了，还是不准备还，都是道德上的原则问题，这与借钱多少没有关系。其直接后果，就是让当事者在周围人心目中留下了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与之交往合作的印象。如今是协作型社会，每个人的事业成功都必须由他人协作取得。生活里留给他人不值得信任的印象，是生活中的重大挫败。严重的将直接影响自己一生的发展。

 

　　班会上笔者对学生说，年轻人与成年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拥有犯错误的权力。有位名人说过“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重要的是犯错误者对待自己过失的态度。鼓励犯这种错误的同学，勇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承担起这种过失的责任，向老师公开道歉归还欠款。可是这个孩子当时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借了老师的钱没有及时还。放学前，笔者私下里要求那个学生明天请家长到学校来一趟。

 

　　第二天，家长来到学校首先还了老师的三毛钱，但透露非常不满意的表情。打发开孩子去上课后，笔者对家长说：“您不是觉得老师我对你的孩子有成见吧（家长当时的表情认同了）？您觉得老师我能够请吃不上午饭的同学吃馅饼，能够承担班里的同学未能注意到是哪个班的同学把本班担当区的暖气管子踩漏水后一半的赔偿金额（当时学校并没有明确规定各班对本担当区的暖气管子承担什么责任，事后也没有要求学生赔偿，可是笔者坚持说服本班同学承担了学校维修管线的成本，并自己承担管理不利责任，负担了一半的赔偿金额），却为了三毛钱如此‘大动干戈’！在笔者将班会上的理念讲给家长听后反问：‘您觉得老师我这样的态度，除了对你的孩子成见，还会有其他原因吗？（家长当时脸上闪过困惑的表情）’。

 

　　笔者接着对家长说，今天我们不谈道德问题，即便是孩子忘了，还是根本没有拿三毛钱当回事准备还，对于孩子来讲也只能是道德瑕疵。这种事对老师我最有利最简单的做法，就是置之不理。许多老师遇到这种事，就是几元钱甚至几十元钱都不会选择费这种事。可这种瑕疵如果不给孩子留下深刻的教训，将来到社会上他就会给周围人留下不值得信赖，不值得合作的印象。谁会在做大事时选择有这种瑕疵的人做合作伙伴？今天这种做法，唯一受损失的就是老师我了。不用说同学们，就是家长们与老师们听到这种事都会觉得是老师我小题大做或者吝啬，这些老师我做之前就明确意识到了。若果系本人吝啬，提醒一下你家孩子，孩子不会不还这三毛钱。可是孩子内心中这方面的观念仍然将左右着孩子未来的人生。你们的孩子，具有做大事的潜质，可这种观念下形成的习惯将成为孩子未来事业上的巨大障碍。班会不仅为了教育班里的其他孩子，也是让你们的孩子对这种事留下深刻的印象，更正其有害的观念。请您来，就是要与您交流这种理念，否则‘您的困惑’会影响孩子，让老师我这些努力都付诸东流。

 

　　一个做大事的孩子，首先必须具有凝聚力。而‘诚信与责任意识’是最具凝聚力的品质。所以老师我鼓励孩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承担自己未能按时还钱的责任，当众向老师道歉。老师我知道，这种要求是绝大多数普通孩子与绝大多数的普通家长所难以接受的。可为了老师我印象里这个不普通的孩子，老师我做出“牺牲”的选择，承担老师、同学、家长们对老师我的这种误解。剩下的事，就最决于你们家长了。你与孩子的母亲商量一下，如果接受老师我的观念，孩子也想得通，老师我就安排一次班会，给孩子这个承担‘责任’的机会。如果你们家长不回复老师我，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后来，这个孩子在班里公开向笔者道歉了。家长欲请吃饭答谢，被笔者拒绝了。当时笔者告诫那个孩子，老师为你所做的，不是每个老师所必须做的。老师不做，没有谁会追责老师这方面的责任。可是老师不能让你用父母的血汗钱还老师这份人情。孩子当时刚说出：“我将来……”，就被笔者打断了。并郑重告诉孩子如果你想还老师这个人情，将来你有作时就为你的师兄弟姐妹多提供就业或发展的机会。

 

　　多年后，这个孩子成了一家公司的老板。一次这个孩子给笔者来电话讲了个情节：

 

　　他的公司资金链断了，工人们一边另找工作，一边向他追讨最后一个月的工薪。他想起当年笔者讲给他一个日本老板在美国，用养老金给倒闭的公司员工开最后工薪，留住员工共同再创业起死回生的故事。他说服父母拿出积蓄，给工人开了最后一个月的工薪。并承担迟开了一个月的责任——为每位工人补偿了半个月工薪。

 

　　当时有几位员工问他：“老板，咱们真的不能再干了？”他当时告诉员工们，公司正有一个大单，并且出示了合同。可是公司资金链断了，他是拿父母的积蓄给大家开的这最后的工薪。开完工薪就没有钱再生产了，还得想办法筹措违约金。那几个员工当时问他，要是不马上开这个月工薪，用这些钱完成合同能挣多少钱？大家能得什么好处？他当时拍板：“假如能这样，本单的全部利润都用来给大家开支，大家除应得的生产过程中的两个半月工薪外还能够额外多得三个月的工薪。可虽然我以前没有失信过大家，但现在我也拿不出什么让大家信任我的保证来。”又有员工用低低的声音问：“那大家这两个多月全家人吃什么呀？”笔者当年那个学生当即就决定，假如大家愿意这么做，这两个多月所有职工和他们的父母老婆孩子都可以在公司食堂免费吃三餐。即便如此也还要感谢大家为他省下了巨额违约赔偿金。

 

　　最后有将近一半的员工留下，大家几乎通宵轮流生产。订单方得知这个情节，表示愿意随时接受提前付货，并同时支付货款，但必须保证质量。最后笔者这个学生的公司因为提前交齐全部订货，订单方还支付了一笔奖金。他都拿出来给工人支付了工薪。每个工人除加工过程中的工薪外，还多得了三个半月工薪。

 

　　在公司缓过气来后，笔者那个学生给当初留下来与他一起过难关的工人每人一股企业内股份。让这些员工与企业福祸共享。这个情节几乎是当年我给这个孩子讲的日本人在美国故事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孩子最后说出个秘密，当初那几个挑头员工是他事先说服通配合他的。笔者曾建议这个学生把这个秘密告知他的那些员工们，并且不要拒绝曾经从他那离开的员工重新回来工作。

 

　　孩子的许多品质，都是打小养成的。只是大多培养这种品质的机会都被忽略了。传统的纵容，让许多孩子错过了最佳受教育的时机，

 

　　我们所学的西人教育理念，不是过时，就是曲解人家的本意。西方人所言的“自由”是规则下的自由，“平等”是成人尊重孩子为一个有思想、有情感的独立个体，愿意倾听、理解、信任他，而不是我们所理解的完全和他（她）们打成一片，任其妄为，失去自身的权威和引导者的身份。

 

　　教师头上那些光环，是对教师的愚弄。教师真要是达到那种境界，教出的学生不是傻瓜就是伪君子。一个没有正常人喜怒哀乐，没有正常人是非恩怨的教师，能教出正常的公民来才怪！但教师毕竟是个比较特殊的行业，其道德修养必须高于社会平均水准。在这个纷繁的世界，若没有点殉道精神，前文那个成为老板的学生，可能这辈子就值“三毛钱”。

 

　　那个孩子后来对笔者讲，当他遭遇破产困境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年“三毛钱”的故事。他冥冥之中感觉到，曾经为“三毛钱”所做的努力，一定会帮他走出困境。他移民前，接收了许多师弟师妹们，履行了他当年还老师那份人情的承诺。但作为杏坛耕耘三十年的园丁，也不敢贪天之功，若没有这个孩子父母豁达的心胸，对笔者诚挚的信任，笔者那点殉道精神，可就真的殉葬了。陪同这点殉道精神殉葬的还不知有多少孩子呢！

 

　　诚然，象前文那个孩子的父母在当今世上也是极其罕见的。当年笔者年轻气盛，只管做没有抱什么希望。可是若不试，怎知能否“遭遇”那样豁达的家长。家庭教育的缺失对学校教育的抵消是无法弥补的。“遭遇”那样豁达家长的机率是非常低的，如此施教的风险也是难以估量的，所以笔者用了“殉道”一词。但殉道绝不等于殉葬。站讲台的要是都没有点殉道精神，这个民族也就真没什么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