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留在我身边

       这周上了夜班，读了张嘉佳，他的两本书，他的微博。
       周日闲来无事整理照片，装好黑色的卡纸白色的硫酸纸锃亮的的铁圈，再贴上可爱的角贴卡上选出的照片。 贴了几张在黑色的卡纸相册里，大多数是我冲洗的狗狗的照片。当时没有智能手机没有数码相机更没有单反，像素很低，打印店客服说像素太低了，洗不出来。我说不清楚没事，只是做个纪念用。客服说不行，洗不出来的。南南也说没必要洗了。我不听，还是打包了照片发了过去。后来我收到了，照片洗出来了，像素太不好的就洗的三寸的。我很满意。南南，也许它们真的不必要，但是贝贝很重要，你在初中就是听着贝贝的故事茁壮成长的。   
       从超市回来，只自己在，不知道买些什么，回到家，特别想写写贝贝。你不知道贝贝对我是多么重要，你不知道我还会用多长时间去悼念贝贝。今天贴这些照片特别想再写写，想起来做一件事就马上去做，过两分钟，你就能找到不做的借口。
        在我小到还不记事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狗，应该是金黄色的，它在回忆中活了几个小时就死了，一直到一九九八年七月二十五号，爸爸用小小的包装来一只小小的黑黑的四眼狗。它太小了，才有我的直尺一般长。我和弟弟姐姐轮流抱着它，开心极了。它只会吃只会睡，一个月它就长大了，而且在不停地长大，后两腿站起来已经比爸爸的摩托车高了。我写过十遍百遍贝贝的笔记， 讲过百遍千遍贝贝的故事，它的故事却永远讲不完。在二零零四年五一回家的时候，我踏进家门，愕然面对一只硕大的黄色的狗，它是欢欢，别人家的。我没问，什么也没问。就像爸爸后来住院一样，什么都没问，心里却疼得要命。妈妈说贝贝跑出去了，没注意，就没再回来。我什么都没说，回到楼上，弟弟说应该被坏人逮走了。我锁上门，开始哇哇的不敢出声地哭，开始拼命地写，边写边哭，隔着眼泪看到贝贝和我坐在井边傻傻的看着井水里的倒影，看到贝贝和我蜷缩在麦杆垛掏圆的洞里躲避恐惧，哭的字都花了，哭的纸都碎了。后来的半年一年两年三年......我的笔记永远都能找到贝贝的名字。我写贝贝的故事，写贝贝的思念，写贝贝现在的生活，写我在等待。多少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的同学们都在我的贝贝的故事中茁壮成长。
       下次再回家，爸爸抱来一只白色的小狗，短短的毛。爸爸说长得像贝贝，我开始怎么看都不像，接着我陪着它长大，它也长得大大的，也像贝贝了，虽然它没有贝贝那么多优点，我喜欢它，它也叫贝贝。再后来，它死了，爸爸老说妈妈踢过它一脚，妈妈也对着说说，我能看到爸爸遮掩的心情。后来养过多只大大小小黑黑白白黄黄花花的狗。你们不知道，我曾经很喜欢那只黄色的大母狗，在家的时候我常常搂着它的脖子，指着天上的星星跟它认真地聊天，“那颗就是贝贝”，一段段的一遍遍的跟它讲贝贝的故事。它很温和，任凭我的眼泪打湿它颈部松软的毛，它时时满眼慈悲的看着我，我觉得它跟贝贝很像，它叫大贝子。它是怎么离开的我不记得了。后来来了最可爱的赛虎，我看到很久以前不经意写下的赛虎跟一只纸箱的激烈厮杀，瞬间想到那场面，笑得很开心。之后有了小白，小虎，小黄，便有了我最后悔遗憾的两个晚上。凌晨两点听到小白绝望的哀嚎，我选择在阳台观望，夜那么黑，听着爸爸妈妈大声的说话我看不见小白在哪。到黎明它已经被埋到地下了。晚上小虎不停地拼命地扒门，一遍一遍。我却把门关上，嘲笑它的胆小，天亮，它离开了它热爱的世界。这些年，我一直在埋怨自己，为什么不给它一个说再见的机会？就像当年我走出教学楼有种不祥的预感，却仍选择不回家留到五一再回家，错过了和贝贝的再见；就像姥姥去世前我回去给她擦擦手洗洗脸却忘了拍张照片。我想过要怎样怎样，再回去却找不到倾诉的对象。而对于我的埋怨，这个世界上有个更甚地从悲伤里永远走不出来的精灵——小黄：它两天目睹自己的家人相继死去。小黄，走不出来的小黄，它长得真心不好看。我们更喜欢抚摸小虎绒绒滑滑的短毛，挠挠小白雪白的长毛。小黄是高冷傲娇的教主，它不去刻意讨好你，你再亲近它它也有可能抓你一爪。它的眼神高傲冷酷，它脾气不好，从来不分享食物;它嗓门很大，多所有人都生气;它总是跑出去，你怎么都喊不回它。小白小虎死后，它的眼神再也没有了犀利，而是来自心底深深地悲伤与绝望。它自己在厨房趴着，不进食，过几天它走出来吃口喝口再回去趴着。它再也不乱跑出去玩。我只是在休假回家看看它，并不敢跟它聊天，只是偶尔看着它的眼睛，一看就直击心底，深不见底的一池悲伤。不久姥姥送来一只小花狗，小花狗很漂亮，村子里的小狗狗都喜欢小花，有只小黑狗直接把我家当它家了，除了晚上睡觉回它家。小黄渐渐变得活动些了。再后来小花死了，小黑不再来玩了。小黄它经历了太多，看到了太多，等我再回家，它就离开了。弟弟说它老了，自然死亡，死前很平静。我听着弟弟的话，想到祥和这个词，听到弟弟的悲悯之心。
       我不知道这些年我写下多少遍这些故事，这些年我的漂泊我居无定所，每次搬家都会丢掉一些拿不了的东西，那些不一定没有用的东西。有些笔记可能也丢了，丢在搬家时附近的垃圾车里，它带着我的故事驶向远方，或者焚烧，烟灰寄到了我亲爱的贝贝身边，在那没有痛苦的地方，贝贝你是否会学会阅读，抑或书写，也可能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写信给我，只是信差太懒了，还经常丢三落四。亲爱的贝贝，如果你没有收到回信，请不要悲伤，你想念我的时候就眨眨眼睛，你知道我一直在这片深蓝的夜空下等待。
       在那没相机没手机的日子，贝贝带给了我太多，还有家里一大串我给起了名字的小羔羊，它们是爸爸妈妈给我最美好的记忆。我记性特别差，偏偏记不住美好，悲伤失望的事却能记得很久，但狗狗羔羊除外，它们是张炜笔下的《美生灵》。家里应该还有多年前贝贝的两三张老照片，若能找到，就再贴上，放在家里，做个纪念，为我，为我们全家，为所有听过我叨叨的朋友们。亲爱的贝贝你要留在我身边。我看张嘉佳的《让我留在你身边》我特别喜欢。“你坐在副驾，狗头探出窗户，风吹得耳朵啪啦啪啦，高兴地跳脚。去远方，而漫山遍野都是家乡。”  
       亲爱的贝贝你要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