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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的另一行泪

作者:    来源:《德意志的另一行泪》
 
  留德博士朱维毅利用在德国生活的近20年时间接触了很多“二战”老兵,查询了大量的“二战”史书、档案和资料,完成了《德意志的另一行泪——“二战”德国老兵寻访录》。该书展现了很多鲜为人知的历史,包括德国战俘的经历、女性在战争中的命运、《国际法》对德军战时行为的影响、德军对游击战争的质疑和对策等。
 
  穿越炼狱:败逃与战俘之路
 
  我曾和一个快言快语的老者聊起过“二战”。老人19岁时曾作为德军坦克兵参加了从比利时阿登山区突入法国的闪击行动。
 
  1944年10月17日,穿越南斯拉夫的德军勃兰登堡师2团在贝尔格莱德以南被苏军围住了。当天半夜,部队下令突围,士兵们奉命摧毁所有的车辆和器材,连长让戴宁留下了电报机以备不快被打散。
 
  第二天清晨,他们在一条通往贝尔格莱德的山谷大路上和苏军坦克部队遭遇,很多兄弟在敌人猛烈的火力下纷纷中弹倒地。戴宁身边也倒下了一个战友,他的腿被打斯了,请求戴宁络他补一枪。戴宁对这个伤员说:“我干不了这种事,你自己解决吧。”于是伤员把他的士兵证交给戴宁,希望戴宁能把自己的死讯带给家人,随后他用手枪抵住自己的胸口开了枪;眼睛还看着戴宁,只是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身体变得僵硬。
 
  突围之后,戴宁的身边只剩下了11个战友,全部的武器是8支步枪和一支40式冲锋枪。大家商量了—下,决定朝西北方向的萨瓦河前进,行程大约有20公里。他们相信河边应该有德军的大部队。
 
  走到19日的中午,他们在一个山谷里迷失了方向,于是找了一个老农问路。那位满脸恐惧的老农“顺从””地给他们指了一条路,那条路一直通往游击队的包围圈。等这群德国败兵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有一大圈枪口指向了他们。
 
  活下来的愿望让他们放弃了无谓的抵抗。一个胖大妈形象的女游击队员搜出了戴宁身上的两本士兵证(其中有一本是那位自杀的战友交给他的)、小记事本和家信。胖大妈三下两下把这些东西撕成了碎片,然后随手一抛。戴宁克制着自己强烈的愤怒保持原地不动,此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路上看到的那些血肉模糊的德军尸体,他害怕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
 
  12个德国俘虏被带进附近的一个小村庄,一群村民从泥土垒砌的小房子里跑出来看热闹。在一个空房子里,游击队员命令他们脱掉外套、裤子、皮靴和袜子。一个胳膊打了夹板的伤员无法自己脱上衣,游击队员用枪指着他的头,让其他俘虏上前帮助他脱掉了衣服。这群只穿着衬衣和内裤的狼狈不堪的德国人被带到了室外,分成两排站立。对方用铁丝绑住了他们每个人的双手,又将他们一对对地用铁丝连接起来,然后抡着棍棒驱赶他们走进了一片荒草地,天上飘起了小雨。
 
  气氛渐渐变得恐怖起来。衣服被扒成了这个样子,人被捆起来赶往一个没有道路的荒草甸子,大家都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了。队伍中开始出现低声的议论。
 
  有人说:“如果他们不是绞死我们而是枪毙我们,这对我的母亲肯定是一个安慰。”有人说:“我的母亲如果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她会哭死的。”此刻戴宁发现,将死的士兵在告别生命之际最先想到的都是妈妈。
 
  队伍停止行进了,接—卜来发生的事情非常突然。游击队杀战俘似乎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程序,一片清脆的枪声骤然响起,戴宁听到了自己的一声号叫,然后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恢复了知觉。值得庆幸的是,这群做事马虎的游击队员在处决这批战俘后,并没有采取德国式的逐个验尸并在必要时补枪的措施,而且根本不做掩埋——也许他们突然得到了出发的命令,也许他们根本就没准备埋葬这10多具德国兵的尸体。此时的南斯拉夫反正到处都是尸体。戴宁费了很大的力气弄开了捆在手上的铁丝,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战友仰面朝天轻喊了一声:“医务兵!”戴宁过去问他有什—么话要说,对方不再出声了。
 
  戴宁中弹的部位是左肩,他从死者的身上扯下衣裤包扎了一下肩部的伤口,又把—双赤脚裹好,接着就开始了独自逃亡。
 
  第二天(1944年10月21),戴宁在向西北方向逃亡的路上,遇见两个和他一样狼狈的散兵,他们结伴走到黄昏,然后在野外睡了一夜。第二天他们准备再走时,发现谁都走不动了。
 
  他们进入一个村庄,挑选了一幢民宅闯了进去。屋内的人在看见这3个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德国人时都惊呆了。这家好心的塞尔维亚村民给他们端出了白面包和热牛奶,并告诉他们,这一带到处是游击队,他们的出路只能是进战俘营。对此,他们3人已经毫无异议。
 
  他们被送到位于贝尔格莱德西南方向约100公里的瓦列沃。那里设有一个战俘营,已经关押了200多名德军俘虏。戴宁刚进去就有人告诉他:千万不要说他来自勃兰登堡师。因为这个师在南斯拉夫素有“巴尔干救火队”的称号,是德军和当地抵抗力量作战的主力。来自这个师的俘虏在战俘营里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死罪司免,活罪难逃。”戴宁在战俘营里开始了他“活受罪”的历程。
 
  战俘营里的条件非常简陋,吃饭连餐具都没有。他们晚上的卧榻是充满尿臊味的潮湿的麦秸,白天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每人每天得到的食品是250克面包和两次像水一样稀的豆汤。饥饿使人坐立不安。伤病人员虽然可以得到诸如换药和消毒的简单处理,但医护人员并不来战俘营,需要治疗的伤病员必须在押送人员的带领下步行穿过整个城市去求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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