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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歌(十五)(4)


  然而小童这一跳上台去。蔺燕梅先是吃了一惊,后来才恢复过来。旁边吹口琴的大余差一点忘了调子!又似戏,又似戏中戏。蔺燕梅又唱:
  "爱情是金,金是土,
  青春是花,花有主,
  排开众人同他去,
  欢乐好抵三年苦。"
  唱完,舞停。他们鞠了个躬下来。
  余孟勤不慌不忙,又把当时拜火会的真情描述一下。大家才知道这一舞是该如此结束;同时观众还可以一拥登场饰一个被拒绝的求爱者的。便一起笑起来,觉得散民的态度怪痛快的。
  蔺燕梅下来了问小童:"是大余叫你上来的?"
  "是我自己找到拜火会那儿去了的。"他说:"这一点点路,在我真不算什么!"
  这样两句话引起了大家的奇怪。大余也走下台来听。大家便围拢来了。小童叫大家着了半天急才说出来,他昨晚听了大余的话之后,吃了晚饭就跑到村里去借了一套短装,虽不全像,大概晚上不致看得出来。在那里换了之后,就顺了山上小路一直找去。天色才黑,已经走到了。他不但看见了蔺燕梅同大余到场的一幕,还看了拜火会的起头和结尾。他都讲给大家听了。又说了余孟勤蔺燕梅表演的一段情形。
  商燕梅睁大了眼睛向他呆看着。小嘴张得圆圆地,满脸又惊异,又爱听的神色。小童又说他一人慢慢走回来,嘴里还一路温习会上学会的歌,怕忘了。到了湖边还游了一阵水。冰冷冷的,不想睡了。那时已是天明,他想村中大家必已起来了,他索性把衣服换好,在那儿睡了一会,睡不着就回来了,也不过起床号才吹过的时候。"后来才听见大家在谈为了让你这'文化密使'安睡,起床号不吹了。"他对蔺燕梅说。
  这一大段话真叫人惊奇呀!大家本来就是满脑子的问题,这下子更添了说话的材料一直谈到晚上谈不清。他们又管小童叫作"文化间谍。"有人反对说不是敌人,"间谍"两个宇不好听。于是有人说:"看他飞来飞去的满不费事,叫他"通讯鸽"罢。这个称呼小童喜欢,因为他喜欢鸽子。又有人想第一次欧战中法国一只有名的通讯鸽的故事,这只鸽子名叫Cher Ami"他曾一飞,升入高空躲过了向他射击的枪弹,把消息带给了友军,解救了一场严重的围困。提议这名字的人说:"我们与散民本来是骨肉。而武力悬殊常是情谊碍障。小童飞了过去,带回来了平安的消息,碍障未能伤他,所以这名字最合适。"
  "Cher Ami"是法文。译出来便是:"可爱的朋友"或"亲切的朋友"的意思。他们便常常喊小童:"喂!亲切的朋友!"或者:"嗨!我那可爱的朋友!"
  "可爱的朋友"是大家的。他用热情,真心,又用无意,疏忽,更用顽皮和嘲骂来交友。他的友人非常之多。而且一个是一个。
  小童的朋友们爱他,也是这种说不出个所以然的爱他。他们和他做朋友,不曾想到:"他将来是一定有出息的。"也没有想到:"交了小童这样朋友将来要倚重他的。"将来他们只会想:"小童这个人多年不见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或是:"现在我们聚会着有小童在场就有趣得多了。"或者是在遇见一个可厌的人时想:"这样人作梦也不能瞭解小童的可爱!离开小童久了,竟没有再遇见一个如他那样的人!"所以只于是令人瞭解,体会到这种性格和作风之可爱,便已经是友情上的一件功绩了。 夏令营中也是交谊的好时候。一个人在夏令营中的名誉也就是他在校中的名誉。在校中的名誉也差不多可以说是他做人的名誉了。在一个团体里,就用夏令营来说罢,每人都应该努力把自己做得好也应该努力帮助别人,或者至少给别人机会使他们可以做得好。先自己好,甚至阻碍,诋毁别人,那是一种自卑心理在作祟,结果是覆桌之下不会有完卵的,也就谈不到团体生活了。
  他们这次夏令营的生活,结果非常圆满,仿佛大家谁也不曾注意友谊,而友谊在不觉中长成了。大家只无知地享受友谊,以为是当然的事,直到营期要终了时,才发现这两个星期的共同生活是黄金的。
  明天下午要回学校了,今天要想出一个游戏,要全体都参加。
  提议什么的都有,开一个不拘形式的游艺会。野餐,游泳,划船,摹仿一次散民的集会……。样样玩法都好。结果想出一个十全的办法。去村里和村民借几条船,在万安寺中把西餐饭做好,装上船去,驶过湖,在那边峡谷中的沙岸上,野餐,游玩。晚上举行火会式的游艺会,等到下弦月出现在天空时再横渡扬宗海回来。
  一经议定马上分头去办;准备东西,借船。到了近中午的时候,全办好了。大家抬了东西到湖边去上船。食品,食具,野餐铺地用的被单,游泳衣,乐器。就像是蚂蚁搬家。一路上络绎不绝。人走完,东西也搬完了。空房子托寺中和尚照看。
  过湖的船本来找好了六只。其中有两只有点破。便把较小的一只去掉,只用五只。人很多,船不能再少了。上了船,把会驶船的男生平均分配在五只船上。这时几个体力好的学生便神气得很。蔡仲勉,范宽湖,余孟勤,周体予,便各人跳上一只船。蔡仲勉挑那只破的。还空了一只好的。大宴拖了桑荫宅一把,他两个合着管。大宴说:"等一下上人的时候,我们的船上可都要上会水的。我们两个管不了事。"
  大家开始上船了。梁家姐妹便上了他们的船。周体予问范宽怡说:"宽怡,你上哪一只?你哥哥的?我的?"大家听了这话便看着她。她觉到大家注意到她了,便故意把头一偏,想了一下。然后才像名角儿登台似的走上了周体予的船。大家才又笑着随便上船。
  蔺燕梅走在后面,该她上船了。她问:"蔡仲勉呢?我上他的船。"蔡仲勉应声说:"我的是一条破船。毛毛碴碴地,木头净是刺,不好坐。"
  "我跟你换一条船,"范宽湖说:"我的船最新。"
  "我上破船。"小童说:"我跟范宽湖合作。"他不大会使篙,很想练练。于是范宽湖跳到蔡仲勉船上,蔡仲勉跳到范宽湖船上。蔺燕梅随了蔡仲勉上船。小童随了范宽湖上船。船都是白木船。翻了也不会沉的。大家上了船,使篙点开了岸,撑到深水地方便扯起席篷,藉了风吹。同时也打桨,也用篙划,胡来一气。甚至下手划的都有。不过五只船虽然都想争先,无奈哪一只也快不了。闹得大家肚子饿了,才走到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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