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森林(32)
时间:2011-03-27 作者:痞子蔡 点击:次
* * * * * * * * 据说眼泪含有重金属锰,所以哭过后会觉得轻松。 我在刘玮亭的研究室内流了一下泪后,便觉得身体轻盈不少。 离开她的研究室,走到户外,我们在校园里闲晃。 初春的阳光很温暖,她却瞇上了眼,我知道她一定很久没晒太阳。 我们分别说说这六年多来的经历,她很讶异我跟苇庭成为男女朋友, 却不讶异我跟苇庭分手。 「苇庭学姐和你并不适合。」她说,「你虽然不像是选孔雀的人,但她 却是道地道地选羊的人。」 『这有关系吗?』我问。 「她爱人跟被爱的需求都很强烈,但你不同。」她说,「你们相处久了 之后,你会窒息喘不过气,但她却嫌不够。」 我沉思一会,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 我和刘玮亭都知道,以后不可能会在一起。 过了那个时间点,我们的生命便已错开,不会再重迭。 现在的我们虽并肩走着、叙叙旧,但与其说是叙旧,不如说是治疗, 治疗彼此心里被右边石头所压痛的伤。 走着走着,又到了以前上课的教室左边一百公尺外第三棵树下。 以前总在这棵树下等刘玮亭,她的最后一瞥也在这棵树下。 「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第二次机会,我们算是幸运的。」她说。 『幸运?』 「不用抱着愧疚和伤痕过下半辈子,而有第二次面对的机会,这难道 不幸运?」 我看看身边的树,没想到还能跟刘玮亭再次站在这里,便点点头说: 『确实是幸运。』 天色已渐渐昏暗,我们做好了道别的心理准备。 「你是选孔雀的人,祝你开屏。」她说。 『妳是选老虎的人,祝妳……』我想了一下,『祝妳吃得很饱。』 她突然笑了出来,终于看到她的笑容,我也笑得很开心。 离开校园,我感到无与伦比的轻松。 以前跟刘玮亭在一起时,因为有情书的压力,难免多了份不自在。 现在什么都说清楚了,聊天时更能感受刘玮亭的纯粹。 纠缠六年多的愧疚感终于一扫而空,我觉得双脚几乎要腾空而起。 刚走进家门,不禁闭上双眼,高举双手仰身向后,心里吶喊: 终于可以爱人了! 我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爱人的能量。 「干嘛?溺水了在求救吗?」 李珊蓝正站在院子,纳闷地看着我。 我睁开双眼,嘿嘿两声,算是回答。 「是不是捡到钱?」她说。 『妳怎么开口闭口都是钱。』 「我是选孔雀的人呀,你能期待我说些有气质的话吗?」 我不理她,顺着阶梯爬上楼。 「喂。」她在楼下喊:「明天再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我倚在栏杆往下望。 「明天是二月十四情人节,我要去卖花……」 『门都没有。』我打断她。 「这样好了,二八分帐如何?」 『不是钱的问题。』我说。 「你该不会想要三七分帐吧?」她说,「这样太狠了。」 我有些无奈,摇摇头说:『我不习惯像上次那样卖花。』 「我也不习惯呀,不过为了赚钱也没办法。」她说,「不然就四六吧, 再多的话就伤感情了。」 看了一眼她求助的眼神,只好说:『好吧,我帮妳。』 「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她笑得很开心。 隔天要出门卖花前,我还是有些踌躇,李珊蓝给我一副深色太阳眼镜。 『干嘛?』我说,『太阳又不大。』 「戴上了它,人家比较不容易认出你。」她说。 『我这种翩翩风度,即使遮住眼睛人家还是可以认出我的。』 「是吗?」她笑了笑,又递给我一根手杖。 『又要干嘛?』 「你干脆装成视障人士好了。」 『妳真无聊。』我瞪她一眼,并把手杖和太阳眼镜都还给她。 这次卖花的生意更好,全部卖光一朵都不剩。 虽然我仍是遮遮掩掩,还是被两个学弟认出来。 花卖完后,李珊蓝数了些钱要拿给我。 『不用了。』我摇摇手。 「你……」她欲言又止。 『妳是不是想说:我不像是选孔雀的人?』 「不。」她说,「你确实像是选孔雀的人。」 『那妳想说什么?』 「你不要钱,是不是要我以身相许?」 『莫名其妙!』我骂了一声,隐隐觉得脸颊发热。 她倒是笑得很开心,神情看起来甚至有些狡黠。 『我明白了。妳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会跟妳要钱?』 「对呀。」她笑着说,「如果你要钱,我宁可不要你帮。」 我苦笑一下,没想到自己被她摸得这么透。 我在该受诅咒的情人节夜晚到研究室去忙,一直到凌晨四点才回家。 洗完澡,准备舒舒服服睡个觉。 梦到庙会的锣鼓喧天,舞狮的人将狮头贴近我,吓了一跳便醒过来。 门外传来响亮的咚咚敲门声,下床开了门,果然是李珊蓝。 「下来吃饭吧。」她说。 『现在?』看了一下表,不禁失声大叫:『现在快五点了!要吃晚餐? 宵夜?还是早餐?』 「别哭了。」她笑了笑,「下来吧。」 她在房间内摆满了一桌丰盛的菜,还有一瓶剩下三分之一的红酒。 她将酒倒入酒杯,刚好盛满两个酒杯。 「客人喝剩的。」她指着手中的空酒瓶。 我望着一桌满满的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材料昨天下午就准备好了。」她说。 『那为什么现在才弄呢?』 「昨天是情人节呀,如果昨晚弄给你吃,你误会了怎么办?」 我只得苦笑。 「吃吧。」她说。 『我还不饿。』我说。 她递给我一柄扫帚。 『干嘛?』 「院子脏了,拿扫帚去扫一扫,扫完后就会饿了。」 我瞪了她一眼,直接坐下来准备吃饭。 「猜猜看。」她说,「这里只有一样东西不是过期的,你猜是哪样?」 『这哪需要猜?』我说,『当然只有酒不会过期。』 「你好聪明。」她笑得很开心。 『妳这样吃早晚会出事。』 「别说丧气话了,人要勇往直前、不畏艰难。」 每次提醒她这点,她都不以为意,我没再多说,开始吃饭。 我跟她提到去找刘玮亭的事,顺便感激她的指点与鼓励。 「选孔雀跟选老虎的人果然不一样。」听完后,她说。 『哪里不一样?』 「她受伤后,便把自己锁在寒冷的高山上,换作是我,却会挺得更直、 抬得更高,更勇敢也更骄傲地走进人群。」 我看了她一眼,相信她真的会这样。 「你一定很后悔将那封情书烧掉吧。」她说。 『为什么要后悔?』 「那封情书可是你年少青涩与冲动的见证呢。」 『算了。』我说,『都已经烧掉了。』 她起身去拿了张白纸,并把一枝笔交到我右手中。 「现在我说什么,你马上用笔记下。」她说。 我很纳闷地看着她,只见她闭上眼睛沉思,过了一会张开眼睛说: 「如果成大是一座花园,妳就是那朵最芳香、最引人注目的花朵……」 听到第二句才猛然想起这是那封情书的开头,右手拍桌大喊:『喂!』 「别吵。」她说,「我正在努力回想。」 『够了喔!』 「我试着帮你还原那封情书耶,你怎么不知感恩呢?」 『妳……』我觉得脸上发烫。 「别气了,继续吃饭吧。」她满脸堆笑。 我瞪了她一眼,重新端起碗筷。 「写情书是高尚的行为,你以后还会写吧?」 『如果遇见真正喜欢的人,我会写。』 「万一人家又退回来给你,你可别再烧掉了。」 『妳少诅咒我。』 低头扒了两口饭,抬起头时刚好接触她的目光, 我们好像同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起来。 两天后荣安来找我,我们又到Yum找小云。 我说我终于爬上右边的石头了,他们很开心,尤其是荣安。 他多喝了几杯,又唱又闹的,最后是我扶他回家。 突然想起Martini先生,如果他在,一定也会很高兴吧。 有些人相处几次便可以交心;有些人即使天天在一起也要处处提防。 Martini先生就属于前者。 我偶尔会去找刘玮亭聊聊天,总觉得跟她说完话后全身便会充满能量。 再加上同是博士班研究生,有共同的毕业压力,彼此都能体会。 后来我有篇要投稿到期刊的论文需要多变量分析,我找她帮忙, 她很爽快答应,三天后便把结果给我,让我很顺利完成那篇论文。 天气又变热了,距离刘玮亭的最后一瞥,刚好满七年。 原本跟她约好下午五点在那棵树下碰头,我想请她吃个饭,算是报答。 但我三点半刚好要到教务处办些手续,办好后也才四点, 便在那棵树附近走走,顺便等她。 远远看见刘玮亭跟一个男子正在散步,她的神情很轻松,谈笑自若。 虽然两人之间并无亲密的动作,但亲密的感觉是可以嗅出来的。 刘玮亭的春天来了,我很替她高兴,心里丝毫没有其它的感觉。 我决定爽约,也决定不再找她聊天,以免造成困扰。 先离开校园去买了六朵玫瑰,再回到附近教室拿了根粉笔。 用粉笔在那棵树的树干上画只开屏的孔雀(但看起来像奔跑的公鸡), 然后把玫瑰放在树下。 六朵玫瑰的花语是:祝你一切顺利。 我想刘玮亭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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