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森林(14)
时间:2011-03-27 作者:痞子蔡 点击:次
* * * * * * * * 我失恋了。 失恋有两层涵义,第一层是指失去恋人; 更深的一层,是指失去恋爱这件事。 我想我不仅失去恋人,恐怕也将失去恋爱这件事。 苇庭曾告诉我,选羊的人绝不会勉强自己跟不爱的人在一起, 所以当她说要分手时,大概不会留什么余地。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想尽办法去挽留。 苇庭说完再见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一封信。 信封很大,是A4的size,里面装着我写的那封情书。 正确地说,是A4的蔡智渊装着标准的柳苇庭里面有娇小的刘玮亭。 这打消了最后一丝我想复合的希望。 收到信的第一个念头:这是报应。 刘玮亭曾经收到这封信,当她知道只是个误会时,我一定狠狠伤了她。 如今它绕了一大圈后,又回到我手上,这大概也可以叫因果循环吧。 完全确定自己失恋后的一个礼拜内,脑子里尽是苇庭的样子和声音。 想到可能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她的甜美笑容,我便陷入难过的深渊中, 整个人不断向下沉,而且眼前一片漆黑。 我任由悲伤的黑色水流将我吞噬,丝毫没有挣扎的念头。 直到过了那个失恋的“头七”后,我才一点一滴试图振作与抵抗。 然后又开始想起刘玮亭的眼神。 或许是因为我对刘玮亭有很深的愧疚感,所以在苇庭离去后, 我已经不需要刻意压抑想起刘玮亭的念头时,我又想起刘玮亭。 我很想知道她在哪里、做什么、过得好不好? 那些欲望甚至可以盖过想起苇庭时的悲伤。 这并不意味着刘玮亭在我心里的份量超过苇庭,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苇庭的离去有点像是亲人的死去,除了面对悲伤走出悲伤外, 根本无能为力。 而刘玮亭像是一件未完成的重要的事,只要一天不完成便会卡在心中。 它是成长过程的一部份,我必须要完成它,生命才能持续向前。 为了逃离想起苇庭时的悲伤,我努力检视跟苇庭在一起时的不愉快。 如果很想忘记一个人却很难做到,就试着去记住她的不好吧。 虽然这是一种懦弱的想法,但我实在找不出别的方法来让我振作。 可是在回忆与苇庭相处的点滴中,除了她到台北之后我们偶有争执外, 大部分的回忆都是甜美的,一如她的笑容。 为了要挑剔她的不好,反而更清楚知道她的好,这令我更加痛苦。 当我想要放弃这种懦弱的想法而改用消极的逃避策略时, 突然想起我跟她第一次到安平海边看夕阳时,我们的对话: 『谢谢妳没拒绝我。』 「我无法拒绝浪漫呀。」 也许苇庭并非接受我,她只是沉溺在情书的浪漫感觉里。 所以只要我不是差劲的人,她便容易接受我。 当我们在一起时,虽然我的表现不算好,但也许对她而言, 每天能在一起谈笑就是浪漫。 随着分离两地,见面的机会骤减,而她对浪漫的需求却与日俱增, 因此我在这方面的缺陷便足以致命。 或许这样想对她并不公平,但却会让我觉得好过一些。 起码我不必天天问自己: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到底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她要离开我? 这类问题像是泥沼,一旦踏入只会越陷越深。 决定要重新过日子后,我把她退回来的情书和那几千张红色小卡片, 都收进楼上的房间。 这样我便不会触景伤情,但也不至于完全割舍掉这段回忆。 楼上的房间很杂乱,竟然找不出干净的角落来摆东西。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我干脆花了两天的时间清理一番。 把确定不要的杂物丢掉,并把剩下的东西收拾整理好后, 我便得以一窥这房间的全貌。 单人床贴墙靠着,对面的墙上有很大的窗,勉强算是落地窗, 因为窗台离地板仅约10公分左右。 拉开窗帘后,躺在床上望向窗外,正对着屋后一棵枝叶茂密的树。 风起时,树上的枝叶会轻拂着窗户的玻璃,隐约可以听到声音。 我听了一会树木的低语,全身很快放松,然后进入梦乡。 醒来时脸已背对着窗而几乎贴着靠床的墙,而且眼前有一团小黑影。 戴上眼镜仔细一看,原来在墙上比较偏僻的角落里写了很多字, 很像几千只黑色的蚂蚁爬在墙上。 这些文字像是心情记事,并不像厕所或是风景区的留言那样浅薄。 墙上的留言是从很深的心底爬出,化为文字,逐字逐句记录在墙上。 每则留言的字数不一,有的不到十个字,有的将近一百字, 但最后都一定写上日期。 留言并未按照日期在墙上规律排列,而且时间间隔也不一定, 有时三天写一则,有时隔半个多月。 当初写字的人应该是在想抒发时,便随便找空白处填上心情。 由于字写得很小,我大约花了半个小时才将这些留言看完。 「我要走了。寻找另一面可以陪我一起等待的墙。」 这是他最后一则留言,时间是我搬进这房子的前一年。 我想他一定是个寂寞的人,只能跟墙壁说心事, 而且这些心事几乎没有快乐的成分。 或许他在快乐时不习惯留言,但对一口气看完这些留言的我, 只觉得他很寂寞。 对于仍陷入苇庭离去的悲伤的我而言,不禁起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再看了一眼窗外的树,便离开床找了只笔, 也在墙上写下: 「正式告别苇庭,孔雀要学着开屏。」 然后留下时间。 从此只要我无法排解想起苇庭时的悲伤,就在那面墙上写字。 说也奇怪,只要我留完言,便觉得畅快无比。 在某种意义上,这面墙像是心灵的厕所,虽然这样比喻有些粗俗。 渐渐地,留言的时间间距越来越长,留言的理由也跟苇庭越来越无关。 我很感激那面墙,它让我能自由地抒发心里的悲伤。 悲伤这东西在心里积久了并不会发酵成美酒,只会越陈越酸苦。 只有适时适当的释放,才能走出悲伤。 我把过去的我留在墙上,重新面对每一天。 既然无法摆脱孔雀的形象,就当个开屏的孔雀吧。 屋外突然响起电铃声,我走出房间,打开院子的门。 『荣安!』 我很惊讶,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同学。」门外的荣安只是一个劲儿的傻笑,说: 「念我的名字时,请不要放太多的感情。」 虽然荣安只是我的大学同学,但我此刻却觉得他像是久别重逢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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