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三)(5)
时间:2015-03-28 作者:鹿桥 点击:次
大家看他样子不象玩笑,越是要听。 "她美吗?"沈蒹说。 "嗳!太美了。"小童说。 金先生看见这些女孩子们太认真了,觉得不大好。就说:"人的美是很难说的。算了吧。你们的花扎完了。他们赛球大概也差不多了。赶快,赶快!忙着开会啦。" "金先生,那个蔺燕梅实在太美。"小童说。 "不要再说了。" 后来,终于大家把会场完全弄好,人已陆陆续续地来了。演讲、游艺都过去了。新生也点了名。大半都到了。认了哥哥姐姐。金先生又担保决无欺负新生之事。范宽湖的姐姐就是沈蒹,范宽怡是沈葭。伍宝笙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就是妹妹蔺燕梅没有来。会散了。哥哥姐姐分别谈了一会儿,沈家姐妹又去拆卸会场。小童说:"我来爬梯子。你们给我缝破衣服吧。"沈蒹想了起来,她手里正忙,就喊她妹妹帮忙。沈葭接过衣服来说:"伍宝笙,你领小范去找宿舍吧。"又把范宽怡介绍给伍宝笙,然后忙着去缝衣服,显得又热心又勤快的样子,她想:"这样也好做个榜样给新同学看。"小童看了笑,他故意对金先生说:"保护人制度真实好法子!这鼓励比惩罚是更有用!人必人尊之而后自尊之!"一句话说在沈葭心上,她一针把指尖扎出了血。 伍宝笙问明了她的两个弟弟都已注册了,没有什么别的事,就说:"我住这个南院十一号。你们住定了宿舍也告诉我,有事可以来,没事也可以找我玩,可是不许一直闯进来,要在门口告诉周嫂她们传?听见没有?"她亲切地说。那两个男孩十分拘谨,一直不说话,听完了,鞠了个大躬走了。他们两个倒因为同认一个姐姐,马上熟识起来,一个说:"蔡仲勉,方才这位是不是一位先生?"那一个说:"我也不清楚,看去像是的。你的名字叫什么薛什么超?我忘了。""薛令超。"头一个说。 这边伍宝笙带了范宽怡进了南院里边一进的院子。范宽怡活泼得很,梳了两个小辫子。伍宝笙一边走一边就问她:"你是哪一系的?" "地质!"她快乐地说:"我父亲就是学地质的。他是中央地质调查所的主任,在重庆,我们一家全是学理科的。" "你有多少兄弟姐妹?"伍宝笙看她有点太爱说话,就想知道她在家里排行第几。 "六个!"她说:"我顶小。我,还有五哥范宽湖,还是学生,其余都毕业了!只有四姐大学没上完,生病死了。" "你一个人上学不想家?" "不知道,也许想,也许不想。我也不是一个人。我不有个哥哥,今年也是新生。我有他作伴。" "你还有个哥哥,也在联在,也是新生?"伍宝笙是代她高兴,不料招惹出更多骄傲的话来。 "范宽湖!你没看见?新生男生里顶高,顶神气的一个!"她也觉得不大对:"我是说很神气,不,总之还不错的一个。他在同济永远考第一的。这回为了欧战了,爸爸怕不能送他去德国才叫他转联大的,他什么功课全好。运动她好,音乐也好。若不是我这回跳了一放。他比我高一班的!我考的是同等学力!我才高中二,我中学差一年才毕业!" "我派到一位小妹妹你没看见她。据她的保证人说也是考同等学历的,年纪也很小。下次给你们介绍一下。"伍宝笙说。 "她叫什么名字?长得也好看吧?" "她今天没有来。名字介绍时再告诉你吧。人我没看见过。今天她没有来。" "她是学什么?" "学外文的。" "外文?哦!考文学院容易一点吧?" "我不知道。考试是先评总平均分数才分院的。"伍宝笙是极有忍耐力的,她不愿用尖酸的话刺破她眼前这小女孩的骄气,她索性说:"不过以考的功课来说,文学院少考一门高级算学。"她又加一句。 范宽怡还想说什么,伍宝笙看出她不免要碰钉子,却不愿叫她真碰上而伤了感情。她就用几句话把她压住。她说:"小范。我们这样叫你好吧?" "好。"小范又有许多话要说:"我从中学起,人家就一直叫我小范,因为我一直是班上最小的……" "好了。"伍宝笙说:"小范,楼上是十四号,你的房间是十四号吧?" "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手里有住宿证,我不会看见吗?现在上楼去吧。那边是到小院儿的通道。向左转是洗脸室,向右转等下你自己会知道了。" "一定是厕所!" "别这么喊!女孩儿家的!我也知道是什么地方。好了。我住十一号,有事,来找我也行。回头见!"伍宝笙依然一团和气地说了这些话走了。她心上想:"这样一个孩子偏派给沈葭,叫她怎么带得了!"她想着便往自己屋里走,上了楼走到门口,她想:"我可要休息一下了。"忽然,她听见屋里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哭。哭的声音十分细小。她再注意听时,哭的人已经听见有人来,止住哭声了。她一想:"蔺燕梅!"她想起来了。她住的是一个小房间,只住三个人。那一个史宣文尚未来。再一个就是早上陆先生告诉过她的蔺燕梅了。她忙开门进去,看见那第三只原是空着的床,已经整整齐齐地铺好了床单,枕头全是洁白的,一律缘了墨绿色的大宽边。一床湖绿色的被,和一床上好羊毛毯也全叠得齐齐整整地。书架上一小打新笔记本子,也全用厚绿纸包了书皮。桌上铺上了块和单一样的白细布桌布,也有绿边。桌上一个矮矮大口的绛红花瓶是细瓷的,一瓶子粉色石竹花。花前一本厚册子,册子前一瓶新墨水,还是装在盒子里的。瓶中插了一支黄杆新钢笔,册子上有几行字。册子边上桌布上有一块是阴湿了的,大概是泪水吧。那个蔺燕梅正仓促地想用册子把它遮住,她顺手作出阅书的样子,然而伍宝笙已经看见了。书合上了也是绿纸包的。她赶忙站起来很规矩地。 "真是像白雪公主一样呀!"伍宝笙想:"我这个山里的隐士忽然在回家时发现什么布置都变得漂亮、耀目了,又多了一个神话中公主似的小姑娘!" "呀!这个进来的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蔺燕梅想:"她这么温柔,尊贵, 又是这么亲切的样子,就像圣诞节夜报喜讯的天使!白衣服,头发上有耀目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