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三)(4)
时间:2015-03-28 作者:鹿桥 点击:次
"那么校风就只在几个人身上?"小童问。 "若是这种英雄崇拜的情形,校风的的确是在几个人身上。其余的人也不能没有,他们的功劳在建造这光荣。他们是纳税人。而这光荣是用他们血汗建的辉煌宫殿。那些英雄们是他们不知不觉中所选的地基!纳税人每人所献有限,所以也不觉得。而存心破坏的人,如同叛徒,因为无人或很少的人向他纳税,所以也反叛不成。" "那我是什么呢?"小童说。 "你是个纳税多点儿的人罢了。" 这时大宴走来了。对小童说:"快点吧,我方才算计了一下,我们吃完饭就快去摘花都有点来不及!" "我们摘些什么呢?" "花在地上长着不显多,摘下来就不少了。三中小花掺着摘再夹点香草。" 小童听见忙着扒了一碗饭就同大宴走了。他们先借篮子,想一想篮子不够,小童说:"让我把被单拿来兜!"他就把自己床上被单揭了。两个人一路说笑着去把花摘了。果然,地上的花不见减少而被单里已是一大包了。小童又配上点柏枝,说:"叫沈蒹沈葭她们去配上一点柏枝子,用线扎一扎,新生一人一朵。"两个人走出园子来,大宴说:"你一个人送去吧。"说着锁上了园门,把钥匙交给小童。小童接了过来,笑了一笑,大宴帮他忙把一大包花扶到他背上,看他走了。他自己再山上转了一会儿,又看见朱石樵在山上。朱石樵也不想去参加迎新会,也不想看赛球,他两个就去喝茶。 小童一个人背了个大包,下了小山,走了一小段公路然后转上新舍南区墙外的小路,走进城墙缺口,穿过北院,过了文林街到了南院。一路上人家全瞅着他,偏偏他熟人也多,只得一路解释。一进南院迎头就碰见伍宝笙。伍宝笙今天也稍微打扮了一下。她天生的有一份尊贵气象,这一妆饰更显得华丽。她见了小童就说:"你上南院找洗衣裳房来了?背了一大包脏衣服?" "花!什么脏衣服!沈蒹沈葭她们呢?我牺牲了自己的被单!" "妈呀!那时你的被单!原来是白色的吧?"说着又一伸手。 "那时很久以前的事了。最近他全是这么一种可爱的浅灰色的。"小童笑着就往里走。"啪"地一声把花园钥匙打在她伸出的手上。 "明天午饭后我等你呀!"她也有事正往新校舍那边去:"洗洗脸来!"她转过了院墙到了门口文林街上,嘴角上还挂着笑。 小礼堂地方很小。礼堂样式也不好。但是女学生们想:"既然答应了负责布置会场,也只有尽力布置。"等她们布置得有了个样子,她们又想:"实在怪好看的。若能够永远这样,别拆卸下来多好。"后来经大家合作布置好了,她们每个人都这么想:"若是没有我!哼!这回……。" 小童进去时,大家正着急这花儿了。该放花的地方全空着呢。小童一进礼堂就喊:"喂!怎么?这样就算完了?连朵花儿也没有?"这一句沈家姐妹可慌了。 "怎么没有花?"她们说:"伍宝笙就下午你准送花来!" "听他的!"一个又瘦又高的女生说。她两肩下斜别人看她古美人儿似的就叫她何仙姑。她姓何叫何仪贞:"他背上背着的是什么?" "脏衣服!"小童说。 大家大笑起来。便过来抢。"别忙!"小童说:"有些石竹是要你们配上柏枝子,用线扎起来,给新生一个人一朵的!" "我们来扎!"沈葭说:"先生们也一人一朵!" 小童就在礼堂打转转。忽然看见那身材特别高的金先生进来了。他就上去喊了一声金先生。金先生一看是他就说:"正好,"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付宽边眼镜,又摇出一个大名单来,说:"孝贤,你能不能在临时会场上自告奋勇也当一个大哥哥?" "我?"他嘴张得大大地。"我真想试试!" "金先生!"金先生听了一回头,看见是沈蒹在喊:"让他当个弟弟还差不多,你瞧瞧,地下这块脏布是他的被单!" 金先生大笑起来。他原不过是玩笑一句,他乘这时掏出一个纸包来,递给小童。他说:"孝贤,这是暑假你抄《佛洛依德释梦研究》的。""哎呀!谢谢!"小童快乐地接了。 "我看看这名单成不成。"沈蒹说。几个在扎花的女同学就都聚拢过来。 "我也要看看。"小童把一包钞票装到制服口袋里。 "你装好了!"沈蒹说。 "哎呀!"小童忙又去解口袋。"这是漏的!我用手捏着吧。" "你这样太不行了。"金先生说。"这样你是太懒啦。不会动针线?" "我会,金先生。"他说:"平常我是装在那边口袋的,那边的不漏,有一个口袋够了。" "他也不懒!"沈蒹说:"他是太忙,金先生,忙着玩!" "沈蒹……"小童喊。 "不用说了。"沈蒹拦着他:"下面准是罚我替你缝!" "正是这样。成不成?" "看完名单再说吧。"她接过名单来,顺手递给金先生一朵已经扎好的花。 他们一篇篇的看。一共有五百多新生。大家顶多认得一两个同学的弟妹,许多都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小童说:"我知道三个人。这个范宽湖是同济来的。人挺不坏。范宽怡一定是他妹妹。还有这个蔺燕梅!你们等着看吧。"他一看蔺燕梅的大姐姐正是伍宝笙。他问金先生:"怎么这么巧?正跟我想的一样,蔺燕梅是外文系呀!" "陆先生特别叫伍宝笙照应她的。她是陆先生一位老同学的女儿,你认得她?我们还把她插在伍宝笙屋里。" "我今天才认得她,认得她不算,还认得她们一家。" "长得什么样儿?"沈蒹插进来。 "你们听好!"小童四顾一下准备大讲一番。不过他并不能描画得多好。平日他对女人的注意又太简单,不够用来描绘,他想说什么"丝袜子",又是"或者会打球",也全不像一句话。他实在觉得满腹绝妙词藻,可是就说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