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4)

    “差不多吧！反正我整天混事，照样衣食无忧地过日子，就算学得文韬武略，经天纬地，还不是一样嫁个男人就是一辈子！与其好些年的学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针织女红，三从四德，还不如现在到处逍遥来的自在！费好大的劲，什么都学会了，将来还不定便宜什么人呢？我不才干！”“这都什么歪理？”他皱眉。

    “不过，也说不定。要是遇上我自己喜欢的人，或者他喜欢我学什么，我就学点什么，只有他喜欢，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说着说着，忽然脸一下红了，就再也停住不说了。只是羞涩地望了他一眼，就垂下头去……“小丫头不许胡思乱想！我的年龄差不多可以当你叔叔了，不许你动我的心思！”他这样说时，自己也觉好笑，不禁笑了出来，笑完后，神情忽然间是那么的寂寞……

    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和她推心置腹地说话，像大哥哥一样。

    “你闯荡江湖最终的愿望的什么？做武林至尊？”

    “没想过。我只是想找你，江湖。找到你之后要干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她忽然感到一种失落，一种难以言状的失落。

    “为什么要想找我？听了太多的传奇故事？”

    “也不全是。看多了柳姐姐的画，就是想见一下她画中的人。一个让她十余年无法忘怀的人，一个名满天下的人，怎么样说都不能是没有吸引力。”

    江湖一时无语。

    “其实能找到你，还得归功柳姐姐的画。如果没有那些画，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认出你。”

    玲珑一再的提起柳咏絮，使得他强自压抑多时的回忆又不可遏止地回到眼前，他想起柳永絮，接着他又想起冷梧桐，种种欢乐和忧伤袭上心头，他久久地无语。

    眼下这种难言的困境是自己最大的无奈，虽然很多事情已经有了脉络，就快解开谜底了，可一直被严密监视着的自己实在抽身无力。玲珑只是个孩子，这种孤身犯险的事，别说要她去做，说都不敢跟她说！只要有一个脱身的办法，一切很快就真相大白了。该怎么办呢？他又开始更冷静更缜密地进行着思考。忽然，一个很不错的计划浮进脑海！他于是赶紧提笔写了三封信，连夜托人分别送了出去，自己则于月黑风高之际，跨上靑騣马，一路往北驰去。

    玲珑一觉醒来，却发现江湖一夜之间突然就影踪不见了。她的身旁放着一张纸，上面是江湖的笔迹。匆匆看了两遍那首《江城子》，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翻到背面，看到玉龙山杏花镇杏雨山庄这几个字，仿如找到救星一般，还在流泪的脸上立刻展露出了笑容。刚笑了一下，忽然那笑容就僵在脸上了。他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他一定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想到昨天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对她好，肯定是他孤身涉险去了，不想她陪着受牵连！这样想时，她又急得掉下泪来。可是，她始终猜不出他会去哪里。万般无奈，只得没头没脑照着那个地址找去，心中一千次的祈祷他会在那里。

    冷月斜照，巨烛高烧。古雅肃穆的冷香门大厅，只有几个常年主持门中事务的女子，神色不安地聚在一起。

    掌门人冷梧桐今天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发脾气。那竭斯底里的样子，她们生平只见过一次。那一次，她的头发花白了一半。

    这一次，她们不敢再想下去！

    掌门人冷梧桐一直是她们所敬畏和尊重的人。她人品好，武功高，能力强，深谋远见，只用了短短三五年的时间，就把个寂寂无名的冷香门打理成一跃而为足以和天下任何门派分庭抗礼的大门派。这对于非一般男人也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的事，她居然做到了。她从来就不是个轻易认输的女子，这辈子，除了江湖，她再没有服过谁。“江湖，命中注定是她的克星。”不知谁幽幽叹息着说了一句。冷梧桐爱江湖，这早已是整个武林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江湖，我恨你！我——恨——你！”霍霍剑气袭空的声音，衣袂飞舞的声音，她时而如泣如诉的呼唤，时而义愤填膺的怒喝，都由不得她们落一把清泪。

    骂够了，恨够了，哭不出来了，累得再舞不动刀剑了，蜷在地上。“江湖，我忘不了你……”

    “可是，你还记得冷梧桐吗？”她这么想时，又止不住落下泪来。

    “其实，我早就该死。如果在你洞房的日子，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去，那有多好？至少这些日子，就不用再，这么痛苦着活下去！”她喃喃呓语，却不由想到他结婚前一天，她收到的一份绝密书函。上面言明江湖翌日会在一个无名小岛上，与一个不知名的女子洞房花烛。而且还详细注明了去这个小岛的具体路径，此信署名江湖不平氏。当时，她震惊，她失落，她气得发疯！整个武林都知道她冷梧桐在爱着他，在等着他，可她爱到等到的竟是别人送到冷香门的这么一封信！可想而知他置她这个偌大门派掌门人的尊严于何地！江湖啊江湖，你也太过绝情，你纵然不喜欢我，我也不会赖着你，冷梧桐别的没有，不缺的是志气和骨气！你至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忙着洞房花烛？“可是，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爱谁像爱你这样不能自持！我确信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包括你的妻子。那一天，我差一点就手执长剑去哪个小岛去找你。只要看到你幸福，我愿意在你面前死去！我活着是为了你，死也要为你而死！没有你，我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只是我用了最大的克制，强迫着自己不能去！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会在冲动之下杀了你，然后，我陪着你死！这样你就永远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可是，我舍不得你死，就算我被你伤得再伤痕累累，我还是不舍的伤你一分一毫。只要你完美，我宁愿破碎，一夜白发，无所谓！”“我没有想过伤害你的妻子，你决定要娶的人，一定是能给你幸福的人。我给不了你的，她能给。她幸福，你就幸福，你幸福，我也就幸福了。那夜，我最终没有去找你，我还是竭力没有打扰你的幸福。我也没有选择死。我知道，如果我在那夜死了，你余下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很幸福了。虽然你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我，可是这样还是不能阻止我一如既往的去爱你！我还是会一直爱你下去，就算永远得不到什么，至少还可以守望着你，看护着你幸福下去！”“许久以来，为了逃避对你无休无止的爱和思念，我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夜以继日地振兴冷香门和精研武学方面。冷香门在我的努力下，现在已经是武林中一个举足轻重的大门派了。我的武功，这阵子也精进了不少。虽然还算不上你的对手，但相信比你也不会差了太多。我输的起，也赢的起，我虽然输掉你的心，但我在别的方面绝不会让你看轻！”她依旧伏在地板上，半梦呓半清醒地呢哝着。眼前，似乎是江湖那熟悉的身影。只是，他脸容清瘦，满身征尘，剑眉深锁，眼中的忧郁浓得化不开去……她做着梦，梦中哭着向他跑过去，“你不幸福吗？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忧郁？你看看我，看看我的头发，为了成就你的幸福，它煎熬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我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你说话啊，为什么流泪？她是谁，我找她去！只要有人敢伤害你，我绝对让她生不如死！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哪怕与全天下为敌！”她做着梦一跃而起的时候，脚重重地磕在桌腿上，一阵刺骨的疼痛，她立刻睁开眼来。外面天色已经微明，想到昨晚的事以及刚才的梦，一股苦涩又泛上心头。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才会做这样的梦，她这样安慰自己。梳洗更衣，习惯性地坐到桌边，开始全盘思筹这一天的事物。可是，眼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昨天那张信笺上。顿时，目光仿佛被烫着一般！昨天一看到这首词，前情往事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涌上心头，她记得自己跟疯了一样，折腾了一夜！睡了一觉后，终于可以有足够的清醒认真思考下这件事了！她平日有过人的才智，敏锐的头脑，只要不与江湖这个人沾边，什么事都严谨有序，有条不紊。那次一夜白发后，她很快就能冷静地思考。仔细一琢磨，顿觉这个事也颇有蹊跷。多方调查后，她发现所谓江湖娶妻的事，似乎是有人故意设下的一个局。虽然设局者的意图她不甚明了，但肯定不是和江湖有隙，就是摆明了跟自己要过不去！也许那时江湖就已经陷入圈套而自己尚不知情，否则他何来昨天的那封书简？自从怀疑事情不那么简单后，她就把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埋在心底，丝毫再不轻举妄动，而是密切注视武林中的动静，悄悄地养精蓄锐，整肃门派，以期在江湖需要的时候，助他一臂之力。终于等到他需要她的时候了，可是她反而惴惴不安起来。她不知道他最终是不是娶了妻子，也不敢再贸然探听。只知道自那一封江湖不平氏的匿名信后，整个武林再没有了江湖的消息。她不知道他遇到什么事，但她识的他的笔迹。只是这么一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江城子》，实在说不明白什么事！好在后面附了玉龙山杏花镇，杏雨山庄这几个字，还让她有地方可找去。当她安排了门中一应事务，并说自己要出趟门时，立刻遭到下属们的反对。“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掌门人完全可以不去。”“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事，所以我才要亲自去。”“那么，带冷香门的姐妹们都去吧，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照应。”……她知道门中姐妹自得知江湖娶妻的事，都对他心存芥蒂，只是碍于她的面子，不便挑明而已。但姐妹们这份情谊还是很让她感动，“大家放心，我想江湖还不至于会杀了我。”她苦笑着说。“他再没良心也不会杀你，可别人呢？谁又能保证别人也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