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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了30个钟头(2)

  “睡这么长时间不要紧么?对身体怕是不好吧?”来看情况的女服务员担心地说。

  “累得够呛。”星野说,“就让他睡个够好了。”

  “呃。不过睡这么香甜的人还是头一次遇见。”

  晚饭时间到了,中田还在睡。星野去外面咖喱餐馆吃了一大碗牛肉咖喱饭和蔬菜色拉,又去昨天那家扒金库游戏厅玩了一个小时,这回没花上一千日元就得了两条万宝路。拿着两条万宝路回到旅馆已经九点半了,吃惊的是中田仍在睡。

  星野算了算时间:中田已经睡了二十四小时以上。虽说他交待过要睡很久不要理他,但的确也太久了。他少见地不安起来。假如中田就这么永睡不醒,那可如何是好呢?“糟糕!”他摇了摇头。

  不料第二天早上七点小伙子醒来时,中田已经爬起,正在往窗外观望。

  “喂,老伯,总算起来了!”星野松了口气。

  “那是,刚醒。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反正中田我觉得睡了很久,好像重新降生似的。”

  “不是很久那么温吞吞的东西,你可是从前天九点一直睡到现在,足足睡了三十个钟头。又不是白雪公主!”

  “那是。中田我肚子饿了。”

  “那还用说,差不多两天没吃没喝了。”

  两人下到楼下大房间吃早饭。中田吃了很多很多,吃得女服务员吃了一惊。

  “这人能睡,一旦起来又能吃,两天的都补回去了。”女服务员说。

  “那是,中田我要吃就得真枪实弹地吃。”

  “够健康的。”

  “那是。中田我字倒是不认得,但虫牙没有一颗,眼镜从未戴过,没找过医生,肩也不酸,每天早上拉屎也有条不紊。”

  “嗬,了不起。”女服务员钦佩地说,“对了,今天您准备做什么呢?”

  “往西去。”中田斩钉截铁地说。

  “啊,往西,”女服务员说,“从这里往西,就是高松了?”

  “中田我脑袋不好使,不懂地理。”

  “总之去高松就是,老伯,”星野说,“下一步的事下一步考虑不迟。”

  “那是。反正先去高松。下一步的事下一步考虑。”

  “二位的旅行好像够独特的了。”女服务员说。

  “你说的还真对。”星野接道。

  折回房间,中田马上进卫生间。这时间里星野一身睡衣趴在榻榻米上看电视里的新闻。没什么大不了的新闻——中野区一位有名的雕塑家遇刺身亡的案件搜索仍无进展,既无目击者,又无遗留物提供线索,警方正在搜查其出事前不久下落不明的十五岁儿子的去向。

  “得得,又是十五岁。”星野叹道。为什么近来总是十五岁少年涉嫌凶杀案呢?十五岁时他正无证驾驶着偷来的摩托车东奔西窜,所以情理上不好对别人的事评头品足。当然“借用”摩托和刺杀生父是两回事。话虽这么说,自己没有因为什么而刺杀父亲或许算是幸运的,他想,毕竟时常挨揍。

  新闻刚播完,中田从卫生间出来了。

  “我说星野君,有件事想问问可以么?”

  “什么呢?”

  “星野君,您莫不是腰痛什么的?”

  “啊,长期干司机这行,哪能不腰痛呢。开长途车没有哪个家伙不腰痛的,同没有不肩痛的投球手是一回事。”星野说。“你干嘛突然问起这个?”

  “看您后背,忽然有这个感觉。”

  “嗬。”

  “给您揉揉可以么?”

  “可以,当然可以。”

  中田骑上趴着的星野的腰部,双手按在腰骨偏上的位置,一动不动。这时间里小伙子看电视综合节目里的演员趣闻——一个有名的女演员同不甚有名的年轻小说家订婚了。对这样的新闻他没什么兴趣,但此外又没什么可看的,便看了下去。上面说女演员的收入比作家多十倍以上,小说家谈不上有多潇洒,脑袋也不像有多好使。星野感到不解。

  “喏喏,这样子怕是长远不了,大概有什么阴差阳错吧!”

  “星野君,您的腰骨多少有点儿错位。”

  “人生都错位了那么久,腰骨错位也是可能的。”小伙子打着哈欠说。

  “长此以往说不定大事不妙。”

  “真的?”

  “头要痛,腰要闪,屎要拉不出。”

  “唔——,那是够受的?”

  “要痛一点儿,不碍事的?”

  “不怕。”

  “老实说,相当痛的。”

  “跟你说老伯,我从出生以来,不论家里学校还是自卫队,都被打得一塌糊涂。不是我瞎吹,不挨打的日子可谓屈指可数。现在哪还在乎什么痛啦烫啦痒啦羞啦甜啦辣啦,随你怎么样!”

  中田眯细眼睛,集中注意力,小心确认两根按在星野腰骨的手指的位置。位置确定之后,起初一边看情况一边一点一点地用力,随后猛吸一口气,发出冬鸟一般短促的叫声,拼出浑身力气把指头猛地压进骨与肌肉之间。此时星野身上袭来的痛感正可谓劈头盖脑野蛮至极。脑海中一道巨大的闪电掠过,意识当即一片空白。呼吸停止,仿佛被从高塔之巅陡然推下九层地狱,连呼叫都来不及。过度的疼痛使他什么都思考不成。所有思考都被烤得四下飞溅,所有感觉都集中在疼痛上。身体框架就好像一下子分崩离析。就是死也不至于毁坏到这般地步。眼睛也睁不开。他趴在那里全然奈何不得,口水淌在榻榻米上,泪珠涟涟而下。如此非常状态大约持续了三十秒。

  星野总算喘过一口气,拄着臂肘摇摇晃晃爬起身来。榻榻米犹如暴风雨前的大海,不吉利地轻轻摇动着。

  “痛的吧?”

  星野慢慢摇了几下头,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瞧你,还能不痛!感觉上就好像被剥掉皮用铁钎串了,再用研磨棒熨平,上面有一大群气呼呼的牛跑了过去。你搞什么来着,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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