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一个凉爽的九月天,信杰打电话给我: 「你好,我是刘备的不肖儿子刘禅。智弘在吗?」 信杰的坏习惯又来了,他八成正在研究三国史。 『我不是智弘,我是在当阳长坂坡单骑救主的赵子龙。』 「哈哈!智弘,为了答谢你的救命大恩,今晚带礼物来帮我庆生吧!」 就在当晚信杰的生日聚会中,我第一次看见板仓雨子。
其实最早认识板仓雨子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信杰,而是虞姬。 虞姬在1994年的暑假,有"中国现代史"的暑修课程。 而板仓雨子在1994年7月初来台湾後,虽然一直在中文系上课, 也同时在历史系旁听中国现代史。
中国现代史的任课老师,是个老学究,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蹂躏。 有一次上课时,讲到这段历史,竟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 声泪俱下的他,仍不断地控诉日军侵华的暴行。 板仓雨子也不知道从哪里产生的勇气,竟然怯生生地举起手来发问: 「老师,对不起。我在日本念高校时,历史书上不是这样写的。」
虞姬就在那时,才知道坐在她身旁的板仓雨子竟是日本人! 课堂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虞姬开始担心老师的反应。 结果老师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後说: 「唉——想不到刻意遗忘这段历史的,除了中国人外,还有日本人。罢了——下学 期开学後,奶来修我的课吧!我会教奶正确的历史。」
下了课後,板仓雨子主动询问虞姬一些选课事宜, 并一直耿耿於怀老师刚刚的那段控诉。 「Hon-Do?(真的吗?)」板仓雨子睁大了眼睛问着虞姬。 「是真的吧!?台湾的历史书上是这麽写的。毕竟我们都没经历过那个年代。」 虞姬的回答其实很客观,同一桩历史事件,日本人如果有自己的说法, 那麽台湾人何尝不会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呢? 历史的真相不应被扭曲,但记录历史的人,却各有立场。
於是虞姬成了板仓雨子的第一个台湾朋友。 虞姬常主动邀板仓雨子吃饭,也常带她逛街。 透过虞姬的介绍,板仓雨子也认识了信杰和陈盈彰。 但在信杰的生日聚会前,我一直没机会认识板仓雨子。 (二)
虞姬後来说她对日本人也没什麽好感,除了"少年队"的那三个帅哥外。 『那你们怎麽会从那时候就成为朋友?』我很好奇地问她。 「嗯——她很亲切吧!」虞姬想了半天,挤出了这个理由。 『亲切?是不是"亲"自体验才会有"切"身之痛?』我仍然半信半疑。 「你别瞎扯。可能是因为板仓雨子的眼神很诚恳。」 『诚恳?诚恳可以用来形容眼神吗?那我的耳朵看起来会不会很实在?』 「唉呀!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啦!」
在信杰的生日聚会中,虞姬也带了板仓雨子叁加。 於是信杰介绍了她: 「智弘,这位是我在历史系新认识的学妹——」 他指着一个从进门开始,就没停止过微笑的女孩。 她一直跪坐在坐垫上,仔细聆听每个人的谈话,却从不插嘴。 明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还有那两颗几乎可以比美吸血鬼的虎牙, 使她看来实在不像是中土人物。
「Hai! Wa-Da-Si-Wa ITAKURA AmeKo Des,Ha-Zi-Me-Ma-Si-Te,Do-Zo,Yo-Ro-Si-Ku。」 她霍地站起,对我行了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礼, 并用流利的日文阻断了信杰的话头。
哇!讲啥米碗糕?原来她真是番邦姑娘! 我求助似地望了望信杰,他却只是微微地扬起嘴角, 一看就知道他在忍住笑意。 我搔了搔头,不知如何应对,一脸愕然地愣在当地——
「对不起,我是板仓雨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她赶紧改口,用带点特殊腔调的中文重新讲一遍,并又鞠了一个90度躬。 彷佛受到她的影响,我也手忙脚乱地向她行了一个接近90度的鞠躬礼。 『我叫蔡智弘,也是初次见面,也请多指教。』
信杰看到我们的糗样,终於忍不住笑了出来。 「AmeKo,智弘是工学院的学生,人还不错,你以後可以请他多帮忙。」 信杰指着面红耳赤的我,向同样也是面红耳赤的她这麽介绍着。 「Hai!蔡桑,以後请多多照顾,A-Ri-Ga-Do。」 她红着脸回答,但仍然没有忘记90度的鞠躬礼。 而我这次,又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智弘,这块拿给AmeKo。」 信杰切了一块蛋糕,努了努嘴角,往AmeKo的方向指去。并把音量放小。 我猜不透为什麽信杰一付神秘的样子,该不会想整我吧!? 我纳闷地拿起这块蛋糕,端给了她。 『板仓小姐,请用。』 「A-Ri-Ga-Do。蔡桑,你叫我AmeKo就可以了。」 『A——A——Ame——』 "阿妹"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要怎麽念。
「A-me-Ko。Ame是"雨"的意思;Ko是"子",所以我叫AmeKo。」 她微笑地解释着。 『AmeKo,在台湾还习惯吗?』 用这句话当开场白,虽然不甚够力,也算合情合理了。 不然要问啥?难道问她为什麽跑来台湾学中文? 这种问题她一定被问烦了,而且搞不好只是她吃饱饭没事干而已。
「一切都还好。台湾是个很好的地方,我很喜欢。」 『跟人沟通没问题吧!?』 「嗯。只是有时听不懂台语。」 『在台南,听不懂台语的确有点麻烦。』 我附和地说着。然後就不知道要扯什麽了。 而AmeKo跟我讲话时,总是微笑地看着我的眼睛,并专注地聆听。 因为怕她听不懂,所以我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并去掉较为艰涩的字句。 这样的对话,不累才怪!
「智弘,过来一下。」 信杰的声音适时地化解我的危机。 『有事吗?』我走到他身旁问道。 「AmeKo长得不错吧!?」信杰不怀好意似地笑着。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罗!我是要给你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什麽机会?是不是你意外保险的受益人要写我?』
「你少无聊!是这样的,AmeKo想找人教她中文,而她也可以教日文。」 『所以呢?』 「所以就便宜你这个臭小子了。」 『拜托!为什麽偏要找我?我又不学日文。』 「为什麽不学日文?」 『第一,我不喜欢日本;第二,学日文对我没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