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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年型电话键(2)


     “就是要你一点都不了解地同他谈话,这样才有最客观的印象。好比盲人摸象,每一个人说的都是真的。这比那种说大象是陆地上最大的哺乳动物的话,要明白一千倍。你不要问他是从哪里来,也不要问他要到哪里去……记住,你对他一无所知……”      
     电话象刀劈一样截断了,不知是芦镜忘了喂钱还是存心要造成这种效果,总之,她消失在街头无数个电话亭后面了。      
     劣质的话筒使她的声音变得陌生,但兰奇听出一种活泼,一种童心。只有爱恋才具有这种返老还童的功效,比人参还美。      
     镜子爱上了那个男人,正确地讲,也许是那个男人先爱上了她,而她还在爱与不爱中选择。只有需要选择的人,才需要商量。镜子是个正派女人,只有正派女人,才在这种事上同人商量。      
     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      
     兰奇突然想起,今晚八点原是属于她自己的时间,但一切都来不及了,芦镜也许饶有兴趣地在大街上胡逛,把一个陌生的男子甩给了她,无法更改。      
     整个下午,兰奇心事重重,无法将上午写了一半的小说继续下去。她没有目的地开始打扫卫生,丈夫和儿子到海滨去,要一周后才回来。也许唯有这种简单劳动,才能既不妨碍思考又不会出差错。      
     当兰奇看完新闻联播,把茶泡好,舒舒服服在双人沙发上蜡起了双腿时。离八点还差一分钟。      
     钟很准,是誉满全球的那种,秒针嗒嗒向前,象骑着旋转木马的红衣女孩。兰奇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优雅的客厅,潜意识里把那陌生男子的声音也当成了宾客。突然她听到自己的心在咚咚跳,仿佛考场上等待考卷往后传的那种片刻。兰奇,你紧张什么呢?这世界上,此刻有一个男子,比你还要紧张!他一定也在频频看表,而且第一句话要由他说。      
     整整八点。      
     电话铃响了。      
     兰奇的手指就要触到电话,忽然遭了炮烙似地缩在半空。她隐忍着,尽量显得从容。她不想让那个男子知道她在这里枕戈待旦。      
     电话铃响了五声之后,她抓起话筒。      
     “请问,是兰奇吗?”陌生男子的声音。      
     “是。”兰奇简捷地回答。      
     她迅疾地分析着他的声音,这是最初的直觉。很纯正的普通话,低沉而明亮,有一种瓷的韵味。总之,开头的印象不坏。      
     “按照国外的规矩,电话铃响了六声要是还没有人接,可以视为无人。”他很随便地然而正式地开始讲话了。      
     下午擦玻璃的时候,兰奇设想过一千种谈话开始的方式,但没有想到他能这样随机应变。      
     兰奇一时语塞:“我……刚才在厨房做饭。”      
     对方轻轻地笑了,显然识破了兰奇的谎话:“你写作的时候,不是只吃方便面吗?”      
     啊!镜子!你把这男子安置在未经分析的黑暗之中,却让他对兰奇洞若观火,这未免太不公平。想到芦镜,兰奇反倒镇静下来。这世界上还有一个最忐忑的女人,就是芦镜。      
     还是回来推敲这男人吧!他的年纪当在40~50岁之间,知识似乎很宽泛。但这推论于芦镜没有丝毫用处,她当然知道。      
     “实事求是地讲。我完全不想同你进行这次谈话,因为毫无必要。”对方收敛了笑声,好象那是一盘残棋。重新播出来的声色,严正到近乎冰冷。      
     兰奇感到愤怒。她一下午的计划全被打乱,还翻看了好几本书刊,不是为了从中讨什么主意,而是为了让自己说的话同它们不一样,以对得起朋友。还有这清洁如水的房间!      
     “我与你深有同感。现在,我们是否同时放下电话?”兰奇矜持地说。心想这男子也够一意孤行的了,他就不怕兰奇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说他的坏话?      
     “晤,别放!我讲的是我的心里话。同镜子的事,是我心中一片神圣的净土。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看重这件事,而要同外人讲。哪怕这外人是最要好的朋友。我这样讲,你不介意吧?我说的是真话。”      
     为了这份坦率,为了这真话,兰奇不能放下话筒了。而且她从那男子瓷一样醇厚的音色里,听到了沙哑的裂纹。而那种不安打动了她,她愿意认认真真地把这场谈话进行下去。      
     “女人同男人不同。芦镜不是因为不珍视这件事,而是因为太珍视这件事了,所以才同我讲。男人和女人属于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的语言和规则,有一部分相同,有一部分恰恰相反。”兰奇的声音在空洞的房间里回响,她有一种同影子或是黑暗对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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