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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变成一个你恨的人(2)

王希亮的这番话,见之于凤凰卫视《凤凰大视野》播出节目《日本侵华将领实录——石原莞尔》。看到节目后,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查资料,想查出石原莞尔完整的中国观,很遗憾,没有。现在的障碍是:第一,咱不懂日文,第二,懂日文的不给咱翻译。就是王希亮先生也忒小气,明明懂日文,却自个儿独吞,偏偏不给我们翻译过来!今天上午查找了诸多王老先生的论文与论著,至今还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我将继续追查。

为嘛我很关注这番话呢?很简单,同是老大学生(石原陆大毕业时虚岁30,考察中国时虚岁32;许广平闹学潮时虚岁28,1926年女师大毕业时虚岁29),从中日两个大学生的对比中,是不是我们也能发现些什么呢?从石原莞尔对民国学生的评价中,是不是更能发现些什么呢?也许这就是差距?

其二,被驱之杨,也就是女师大时任校长杨荫榆,妇女解放的先驱。她年轻时以激烈行为抗拒包办婚姻,和夫家断绝关系后终身没有再嫁,1907年赴东京高等师范学校学习,毕业回国后受聘于江苏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担任教务主任,同时兼任生物解剖教师。1914年出任北京女子师范学监。1918年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学习,获教育学硕士学位。1924年2月被任命为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校长。这是中国第一位女大学校长。11月由于开除三名学生引起了女师大风潮,即“驱杨运动”(学生称“驱羊运动”)。

 

 

 

 

(图注:五四运动现场。五四运动是一场伟大的青年反叛运动,但反叛的青年们长大了,未必不变成他们当年所恨的人。编辑配图,图片来自网络。)

其实这仅是导火线,按许广平的回忆,则是这样的:“综合反对杨荫榆者们的心理是很简单的,首先是学业前途的日见黑暗.许多不大必要的课目存留或增添,和不孚众望的教师的延聘,却反而把提高女子教育到北大、师大一样课程的文科教师们,倒坚决地日见有计画的在削减。她们多冒了千辛万苦,经过家庭多少斗争才获准许升学的—群,怎么能够忍受?而且那位校长,在人们的印象中就只见那扎着白头绳的带子的人,穿着黑花缎的旗袍和斗篷,像一个阴影的移来移去。如果有人真个去请教时,据说又有事出去了。否则,她的卧室就在校舍的幽静的一角.学生们除了去开储藏室的门,是不会听到紧邻的她的房间的喊喊喳喳,低声媚笑的。原来这里集合了一群拥护女人掌校,而又以她作轮轴,争相献媚讨好的无耻的一群。为了那娇声戏谑,那酒食熏腾的散播,怕惹是非或稍自爱重的都不大愿意到储藏室去领东西,有时就必定等到两三个人一起才敢走去。这是魔窟,是虐待儿媳妇的参谋大本营!乌烟瘴气,鬼鬼祟祟,许多女教职员们都像贼头鼠眼,怀着鬼胎般向学生探视、侦询,冀有所得,好去报功了。这成了什么样的世界!正本清源,为了女学前途,非扫去这些渣滓不可的感觉弥漫在全校生徒的心中。”[2](p115-116)

我们可以发现,这里面还有诸多莫名其妙的情绪。课程设置及教师聘任,这可以有明确的诉求,更可以和校方商榷;但女校长着何衣服、跟人如何交往、女教职员如何给女校长汇报工作,还真不是你学生能管的。只听说过教授治校,还没听说过学生治校的。只不过那时候新潮,学生就把学生自治扩展为学生治校了,有些学校,校长都是由学生选的。而且光治校还不成,有学生干脆宣布校长制度不合理,需要废除:“我们还要宣言,我们是承认校长制度,是不合德谟克拉西时代的组织的,我们理想中的社会,决没有什么‘长’的东西。”[3](p145)

其三,1925年1月18日,女师大学生自治会召开紧急会议,决定不再承认杨荫榆为校长。21日学生自治会四名代表到教育部状告杨任校长以来的二十四条罪状(相比之下,和珅临死才被判了“二十大罪”),同时致函杨并限六小时内答复,告以“学生等为女子教育计、为校长名誉计,特请即日离校,否则将以最后之手段对待。”[3](p224)杨回复曰,自治会所述是否出自公意难明,要求自治会签名负责,学生认为此乃陷阱,拒签。教育部派人去学校调查,亦无结果。4月章士钊以司法总长兼任教育总长,力倡整顿学风,自然维护杨荫榆,于是女师大自治会与杨处于相持状态中。

其四,那时的学校条件,据许广平1948年的回忆:“民国十一年,在天津,初师毕业就投考到北平女高师去了。因为向例帅范学校有饭食,有住宿,而且又免收学费,讲义是油印,学校发的,书籍费也不必筹,只要每月有三两块钱够买纸笔,另外偶然添件蓝布大褂,也不过块把钱的经费,还不算难筹,比起现在的读书,那时我们的条件实在太好了。”[4](p197)实在太好了你们还闹腾啥呢?

接下来我们分析一下许广平信中的教育思想:

第一,她对教育独立是不赞成的,顶多认为部分有理,且用的疑问口气;而对学生干政是完全赞成的,那就是革命有理。

第二,正是由于第一点,所以她对于学生的要求,乃是职业革命家的方向。所以像校长帮助学生找工作、联系职位这种学校本份内的事,在她眼里就都是买通。而学生想找个工作、职位以图谋生,或者不赞称她的革命言行,在她眼里就是革命性不够,且人格破产。

第三,她为中国女子教育的前途和五四以后的青年悲观痛哭。关于五四前后的青年,这里简单说一下。

众所周知,五四时,学生游行又是殴打又是火烧,已走向暴烈,触及刑法,虽是出于爱国,但无底线无规则,无助于建设。五四之后,这种暴烈行为继续扩展中。如果说有区别的话,那么五四前是学生运动,五四后就是运动学生了。用胡适的话说,那就是五四在政治上的成功,让中国的政党颇受启发,“他们觉察到观念可以变成武器,学生群众可以形成一种政治力量。”[5](p206)所以,五四之前的学生还能安心学习,五四之后的学生,学习仅是副业,革命才是主业,学生纷纷走向职业革命的道路,且被政党灌输进“读书即是不革命,不革命即是反革命”偏执信条。用吕芳上先生的话来讲:“五四之后,学生的气焰骤然增高……对抗,既然变成无上的道德,于是风潮亦无由止息了。”[3](p74-75)用当时的报纸评论来讲:“学生对于校长,自由选举,……甚者散传单以谩骂,聚群众以殴辱,每有要求,动辄罢课,以相挟持”。“五四以来,爱国运动之悲剧,愈演愈烈;而爱国运动之变态,亦愈出愈奇。其始也,孤高纯洁;其终也,苍黄反复。党派之操纵也,外力之诱致也。明目张胆,公为破坏。且复贾其余勇,迫逐校长,驱禁教员,政府既侧目而坏恨,教师亦束手而无策。”[3](p100-101)



作品集端木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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