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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冰心(3)

  六、冰心致作者的信之五实秋:

  我弟妇的信和你的同到。她也知道她找事的不易,她也知道大家的帮忙,叫我写信谢谢你!总算我做人没白做,家人也体恤,朋友也帮忙,除了“感激涕零”之外,无话可说!东京生活,不知宗生回去告诉你多少?有时很好玩,有时就寂寞得很。五妹身体痊愈,而且茁壮,她廿可上学,是圣心国际女校。小妹早就上学(九?一)。我心绪一定,倒想每日写点东西,要不就忘了。文藻忙得很,过去时时处处有回去可能,但是总没有走得成。这边本不是什么长事,至多也只到年底。你能吃能睡,茶饭不缺,这八个字就不容易!老太太、太太和小孩子们都好否?关于杜诗,我早就给你买了一部日本版的,放在那里,相当大,坐飞机的无人肯带,只好将来自己带了,书贾又给我送来一部中国版的(嘉广)和一部《全唐诗》,我也买了。现在日本书也贵。我常想念北平的秋天,多么高爽!这里三天台风了,震天撼地,到哪儿都是潮不唧的,讨厌得很。附上昭涵一函,早已回了,但有朋友近况,想你也要知道。

  文藻问好冰心中秋前一日

  后记

  (一)绍唐吾兄:

  在《传记文学》十三卷六期我写过一篇《忆冰心》,当时我根据几个报刊的报导,以为她已不在人世,情不自已,写了那篇哀悼的文字。今年春,凌叔华自伦敦来信,告诉我冰心依然健在。惊喜之余,深悔孟浪。顷得友人自香港剪寄今年五月二十四日香港《新晚报》,载有关冰心的报导,标题是《冰心老当益壮酝酿写新书》,我从文字中提炼出几点事实:

  (一)冰心今年七十三岁,还是那么健康,刚强,洋溢着豪逸的神采。

  (二)冰心后来从未教过书,只是搞些写作。

  (三)冰心申请了好几次要到工农群众中去生活,终于去了,一住十多个月。

  (四)目前她好像是“待在”所谓“中央民族学院”里,任务不详。

  (五)她说:“很希望写一些书,”最后一句话是“老牛破车,也还要走一段路的。”

  此文附有照片一帧。人还是很精神的,只是二十多年不见,显着苍老多了。因为我写过《忆冰心》一文,也觉得我有义务作简单的报告,更正我轻信传闻的失误。

  弟梁实秋拜启一九七二年六月十五日西雅图

  (二)绍唐吾兄:

  六月十五日函计达。我最近看到香港《新闻天地》一二六七号载唐向森《洛杉矶航信》,记曾与何炳棣一行同返大陆的杨庆尘教授在美国西海岸的谈话,也谈到谢冰心夫妇,他说:“他俩还活在人间,刚由湖北孝感的‘五七干校’回到北京。他还谈到梁实秋先生误信他们不在人间的消息所写下悼念亡友的文章。冰心说,他们已看到了这篇文章。这两口子如今都是七十开外的人了。冰心现任职于‘作家协会’,专门核阅作品,作成报告交予上级,以决定何者可以出版,何者不可发表之类。至于吴文藻派什么用场,未见道及。这二位都穿着皱巴巴的人民装,也还暖和。曾问二位夫妇这一把年纪去干校,尽干些什么劳动呢?冰心说,多半下田扎绑四季豆。他们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曾被斗争了三天。”这一段报导益发可以证实冰心夫妇依然健在的消息。我不明白,当初为什么有人捏造死讯,难道这造谣的人没有想到谣言早晚会不攻自破么?现在我知道冰心未死,我很高兴,冰心既然看到了我写的哀悼她的文章,她当然知道我也未死。这年头儿,彼此知道都还活着,实在不易。这篇航信又谈到老舍之死,据冰心的解释,老舍之死“要怪舍予太爱发脾气,一发脾气去跳河自杀死了……”。这句话说得很妙。人是不可发脾气的,脾气人人都有,但是不该发,一发则不免跳河自杀矣。

  弟梁实秋顿首一九七二年七月十一日西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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