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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家护院(11)


    老兵躲到远处的僻静角落去抽烟,万良一个人坚守岗位。       
    清脆得如同敲玻璃般的脚步声传来。       
    万良一激灵。他知道这是谁来了。往日他会挺胸,多少有点手足无措,还需极力保持威严,不要叫老兵看出来,弄得顾此失彼。今天他发现自己很沉着,闲散的姿势不曾收敛,能够象打量陌生人一样注视着艾晚。       
    艾晚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在略显凉意的晚风中,象一瓣打湿的葵花。她走得很慢,脸有些微红,仿佛挤牛奶的蒙古姑娘拎着沉重的奶桶。她的身子朝一侧仄斜,肩上是万良很熟悉的白蟒皮书包。       
    艾晚看到万良一个人值班,轻松地吁了一口气,给他一个浅浅的笑容。这笑容妩媚多情,只是略为太长了一些。       
    万良的心象被虫做了茧,蜷缩起来,他又强逼自己展平。就算她敞开着拉锁衫同另外的男人钻过砖堆,你就应该对人家横眉冷对吗?你是看大门的,其它的什么也不要想!       
    万良努力想回报一个微笑。连长要求文明执勤,对所有奉公守法路过哨位的人,都应当回赠这种微笑。万良平日做得挺好,他有一双上翘的嘴唇和一口雪白的牙。可惜今天不成,嘴角咧咧,勉强归入笑的范畴。万良对自己不满意,嫌自己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便用解放鞋去踢一块小石头。小石头骨碌碌滚进树坑。秋季植树开始了。工厂为了门岗们的长治久安,在扎太阳伞的地方,要栽一排毛白杨。       
    艾晚看看万良,万良不看艾晚。艾晚决定这就往外走,脸色没来由地憋得通红,黑亮的眼珠在睫毛的掩护下向四处睃巡。       
    好象有什么不对头的事。       
    万良已基本恢复正常,开始用职业的目光审视这一切。只有心虚的人,才是这副模样。艾晚在害怕。她怕什么?周围没有旁人,只有万良。她怕万良什么?       
    万良想不通。也许,她知道万良知道了底细,才这般畏缩?这又何必呢!万良在感到复仇的快意同时又不相信真是这么回事。老兵密语相传之时,周围绝对没有第三者。       
    莫不是得了什么急病?万良刚动恻隐之心,又忍不住骂自己:人家有钻砖堆的小伙子照顾着,要你瞎操心!眼睛不顾心里怎样想,早已开始关切地打量艾晚。只见她白蟒皮书包的带子勒在肩头,紧绷绷的。       
    万良的心铛啷一声响,白蟒皮书包里必有重物!       
    那能是什么呢!       
    是书。很重很重的书。万良企图说服自己。他命令自己别往坏处想,但思绪就象发现了猎物的兀鹰,久久盘旋在警戒点上。       
    艾晚下意识地把书包拽向胸前。她几乎想撤腿就跑。不是往厂外跑,而是往厂区里跑。趁一切还没有开始,就把它结束掉。但她脚软如麻,一步也挪不动。       
    艾晚的举动构成了明确的疑问。我们的祖先把这种成风的局面,冷静地提炼成一个成语:欲盖弥彰。       
    平心而论,万良还不能算经验很丰富的门卫,但面前的征象太异常了,他应该搜查她。       
    万良踌躇:不管怎么说,她是他真心喜爱过的一个姑娘,尽管她钻过砖堆。万良知道,只要书包拉链一打开,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不再是朋友了。       
    万良沉重地举起了手。这是一个模糊动作,可以理解为示意留下或是表示放行。       
    模棱两可的时候,人们往往按照自己的希望去理解。艾晚如遇大赦,仓仓惶惶向门外走去,竟来不及再看万良一眼。       
    她原应该再沉着些。象抛锚的汽车启动过快,从艾晚身上发出精微的金属撞击声。       
    周围太寂静了,那声音便袅袅不散。       
    艾晚象被一根钢钎从头顶钉入,僵立不语。       
    万良的血打着旋地扑上脑门,从每一根毛孔向外蒸腾。声音尖锐地划伤了他的脑神经,垫伏多时的军人的职责,猛地苏醒过来用尖利的牙齿噬咬着他的脉脉温情。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这是我的岗位,我是军人。万良听到自己毫不含糊的回答,战士的职责统领了他的全身。       
    “请把你的书包打开。”万良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这是他在沉默许久之后开口讲话,音色很哑。他不去看艾晚的眼睛,怕自己的心被里面的水泡软。       
    “书包里什么也没有……真的……只有一个不锈钢饭盒……”艾晚被这道命令吓傻了,声音在愈来愈凉的晚风中,蝉鸣一般凄凉。       
    呵,不锈钢饭盒……美好的记忆,象舒松的爆米花,辟辟啪啪地爆裂膨胀开来。       
    万良又一次犹豫了,他和这家工厂并非休戚相关。工厂创造利益,上交国库,也许有一部分会成为军费,也许军费中的极小部分会分摊到他的部队。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大到万良几乎认为他不存在。万良没有奖金,没有夜餐费,没有岗位补贴。厂子富强不富强,对他来讲如同一个古老的神话。站岗的乐趣在于眼前彩色的人流,还有人们对他略带畏惧的服从。说心里话,万良对工人们有一种轻微的仇恨:城里人多么痛快!八小时工作,旱涝保收,哪里象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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