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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的眼泪(第二章)(5)



    恢复平衡后我加快步伐,盯着车厢找能抓住的地方。三节车厢晃眼过去,全都锁得牢牢的。之后是几节牲口车厢,门是开着的,但挤满了马屁股。说来也怪,我居然会留意到这种事情,我可是在荒郊野外追着疾驶的火车跑耶。

    我速度减缓成慢跑,最后停下脚。我上气不接下气,一切几乎毫无指望了,转头一看,三节车厢后就有一扇开着的门。

    我再度向前奔窜,一边看着车厢一边数。

    一、二、三――

    我伸手抓住铁杆,把身子往上甩。我的左脚和手肘先撞上车体,然后下巴直直砸上铁框,但手、脚、下巴都紧紧巴着火车不放。车声震耳欲聋,颌骨规律地撞击铁框。鼻子里的气味不是血就是铁锈,我忖度一口牙是否毁了,瞬间又意识到那十之八九即将无关紧要。这会儿我正惊险万状地悬在门下面,右腿仍然朝着底盘溜。我右手攫住铁杆,左手去攀车底板,慌乱间木板在我手指下掀落。我快完蛋了,脚下几乎无处使力,左腿一抽一抽颠向车门,右腿在底盘下面拖得老远,我敢说一定会被扯下来。我甚至做好了失去右腿的准备,牢牢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两秒后,我发现腿仍然连在身上,便睁开眼睛,思索怎么办。我只有两个选项,跳车势必会被卷进车底,于是我数到三,奋力一搏向上爬,好不容易左膝够着了车板,再凭着脚掌、膝盖、下巴、手肘、指甲一寸寸挪向车门,瘫在门内喘息,浑身气力都耗尽了。

    我意识到昏微的灯光落在脸上,霍地用手肘撑起身子。

    四个汉子坐在粗麻饲料袋上,就着一盏煤油灯玩牌。其中一个是干瘪老头,蓄着短髭,面颊凹陷,举着陶罐灌酒到嘴里。他惊得一时忘记放下罐子,这会儿才放下来,用衣袖擦嘴。

    “啧啧啧,这位是谁呀?”他慢慢说。

    其中两人坐着纹风不动,目光越过扑克牌上缘注视我,第四个人起身上前。

    他是个魁梧的大老粗,留了一嘴浓密的黑胡子,衣服肮脏不堪,帽檐活似被人咬掉一口。我东倒西歪爬起来,踉跄后退,不料没有退路。我扭过头,原来是一大堆一捆一捆的帆布。

    我回过头,那人近在眼前,满嘴酒臭。“我们的火车没有流浪汉的位子,老兄,你马上给我滚下去。”

    “喂,老黑,等一下。”陶罐老人说,“别急着赶人,听到没有?”

    “我才不急咧。”老黑来抓我的衣领,我用力打掉他的手臂。他伸出另一只手,我挥拳架开他,两人前臂骨头咔一声撞上。

    “哎呀呀。”老人咯咯笑说,“朋友,罩子放亮点,别招惹老黑。”

    “依我看,是老黑招惹我。”我嚷道,又挡下另一击。

    老黑扑上来,我倒到帆布上,不等头碰到布,又跳起来。不一刻,我右臂被扳到后背,脚悬在开着的车门外面,眼前是一片飞逝得太快的树木。

    “老黑!”老家伙叫起来,“老黑!放手,放手,我叫你放手,不是放手让他栽下去,带他到车厢!”

    老黑把我的手扯向后颈摇我。

    “老黑,我叫你放手!”老人吼着,“我们用不着惹麻烦。放他走!”

    老黑让我在门外多晃两下,顺势把我拎回来摔向帆布堆。他回到其他人身边,抓过陶罐,大剌剌从我旁边爬上帆布堆,退到角落。我牢牢盯住他,一边揉着扭疼的臂膀。

    “小子,别放在心上。”老人说:“把人扔下火车是老黑干这份差事的特权,他还有好一阵子不能扔人呢。来这边。”他用手掌拍拍地板,“来这边坐。”

    我又瞥老黑一眼。

    “过来啦。”老人说,“甭害臊,老黑这会儿要乖乖的了,对吧,老黑?”

    老黑咕哝着吞下一大口酒。

    我起身,戒慎地走向其他人。

    老人大方地伸出右手,我犹豫了一下才和他握手。

    “我是老骆。这边这个是格雷迪,那个是比尔,我想你已经跟老黑打过交道了。”他笑眯眯的,我看到他嘴里缺了好几颗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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