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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贤家的那些佚事儿(2)

  那年刚报完帐,急匆匆想赶回去置办年货,在宗室外门楼拐角处冷不丁碰上李老员外,他满面红光一把拉住我上下左右打量个遍,“脸黑了,胖了点儿,咱那边的亲戚们都好吧?”望着李员外欣喜若狂的神情和手里两个满满的大袋,不无感激地说:“大家都好,这几年都宽裕了,黄员外常念叨和你在关外酒肆划拳那档子事儿呢。”李员外既兴奋又无奈:“不瞒你说,那时候手头紧,我和你黄叔搜遍全身才摸出两钱银子,两人烫了两壶酒,要了四个咸鸭蛋,谁划拳输了谁喝酒,谁赢了吃一点儿咸鸭蛋……”李员外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现在好了。走,那边酒馆的酒保是老相识,去喝两盅……”已近年关,我推脱了李员外的盛邀,着急着踏上返程。

  过年时节,老常家各门派都喜气洋洋,上上下下张灯结彩,户里户外欢声笑语,逢人便说“恭喜发财”。姑夫宫惠还特意嘱咐各门要探访所有老员外、老家工,把常家的问侯和关怀送到这些前辈的床边炕头,让大家伙儿都能感受到老常家欣逢盛世的喜悦。于是,趁着年关的喜庆劲儿,宗室和各门派的管理层都打点礼品红包分赴各情报站点(一般一个情报站点安置一户人家)看望一番。双手捧着年礼,授受双方并不在意包内银子的多寡,看重的则是族人间的真挚情感和对家族的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有的更是吩咐内人早早挽袖洗手做莜面靠栳栳(晋地小吃),炖羊肉哨子,把过年准备的食品摆满桌子,末了硬拉你盘腿坐上炕头就着靠栳栳喝着热酒,聊上一些彼此感动的陈年往事和家族内部的趣闻杂谈,用充满憧憬的神情缓缓合上常贤家族年度的最后一页……常家人笑了,钱匣子里有了些银两,住的用的显然不能与过去同日而语,就连出门办事儿的眼神都没有低于平视的角度,诸如置田买地这样“伟大”的事情他们也敢掺和进去,有的甚至弯弯绕地打起走海外的主意。

  不知打何时起,全国的常贤家族往来联系多了起来,虽然互不相识也不同室,但终归是同一血脉,见面总感觉格外亲切,拉家常话生意仿佛有讲不完的话题,于是乎串门走亲戚的现象便频繁起来。特别是区域***流活动更是俗定成章,每年一次例规,各宗室轮流坐庄,不管你是独门绝技,还是祖传秘籍,会上都得亮出来让大家伙儿见识一番。眼界开了见识广了,生意自然也益发红火起来,记得那年全国擂台比武我们还得了状元呢,当地方官员临场观摩时,大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也就是从那时起,晋地老常家荣耀了整个情报行业。

  书上说,历史是呈螺旋式发展的,实践证明这话儿一点不假。就拿李员外说吧,打年轻时便一纸公文派来晋地常家,曾为老常家立下数不清的汗马功劳,光那受勋证章足有两尺余厚,人也由风华正茂变为佝偻细瘦,获悉看望他时,方知秋风那天得了中风病,起因是李员外翻读了整整两年的《红楼梦》,那晚在梦中偶遇王熙凤,与他不知说了些什么,无意识他蹬开被子中了风,虽经多方诊治,终也未能摆脱瘫痪。望着老伴手里快有受勋证章一半厚的无法解决的看病票据,我突然眼眶湿润起来,那年他还邀我喝酒呢,怎么几年的光景便成了这样……?

  闲暇时,老哥们几个总喜欢在拔地而起的居所下打打牌嗑嗑瓜子儿,生意场上的事儿自然有年轻人在料理,老学究、老员外、老家工们落得清闲悠然。什么丢车保帅,什么清一色自摸,什么拖拉机大甩,有时会争执得面红耳赤,有时会默契得一塌糊涂。而今,石桌犹在,却已人去场空,李员外的卧床让许多人不寒而栗,大家自觉不自觉地转入了修身养气的行道。当然,大凡路过此处,人们都会嗟叹流年似水,岁月蹉跎。也就是那年夏季的某天,假秀才刚与哥几个喝完50寿辰贺酒,还没彻底清醒掌柜就找他谈话,并给他披了上象征意义的员外长衫。马秀才在门锁孔内瞅着假员外顺着草坪渐行渐小的凄凉身影,合不拢嘴地把这一消息给抖了出去:“老常家又多了一个老员外……”也就是从那时起,披着员外长衫的人越来越多,偶尔碰上掌柜的,他那眉宇间的志得意满总让人感觉有些意外,设或是簇拥他的那班秀才给绘出什么蓝图,又或是职场上的呼风唤雨使然,小字辈们不敢妄然猜测,仅只含笑一过。私下里人们心底那个谜团实难打消:拉锯式的生意显然辉煌不在,为何……

  往些年,张家的二儿子,王家的小闺女都进了常家大院,成了常家的一员,可近年里概不顾员,就连一般的秀才也拒之门外,大家私下里低声叨咕:老常家怎么了?要说生意并非像洋人说的金融危机,事实上还小有增长,咋就不用人了?一位圣贤有句话怎么说来,意思大概是说一个组织只有吐故纳新,才能保持朝气蓬勃。刚兴旺起来还没几年,转瞬便有些失色黯然,老常家男女老少心里难以接受,特别那些小媳妇大姑娘也没有了往常的那份飘然与昂扬,大家总在拷问,生意场上常贤家究竟惹着了谁?动了哪家店舖的煤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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