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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故事1·我穿墙过去(第23章)(3)

    正午:很多作家喜欢写自己熟悉的世界,但关于美国,你写得很少。对你来说,外国故事更有诱惑?

    何伟:我相信一个好作家能够在任何地方写作,这毫无疑问。我离开中国的原因之一,就是我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专写中国的作家。我觉得,我需要向我的编辑和读者证明这一点,也需要证明给我自己看。我在美国也能写作并且快乐地生活,知道这一点,对我来说很重要。当你在海外住了太久,你的职业生涯与另一个国家的关联过于密切之后,你会有种危机感,你担心自己回国过后反而失去了从事专业写作的能力。我不想发生这种情况,所以我希望拥有在美国进行报道和写作的经历。

    但我感觉,在发展中国家从事这项工作更有趣也更有意义。美国是一个稳定的国家,很少有戏剧性的变化。而且,已经有太多人在写美国了。而中国和埃及这些国家还处于寻找未来方向的过程中。迅速而巨大的变革正在发生。同时,在这些地方并没有太多的外国作者,尤其是非虚构写作方面。某种程度上,这问题并不复杂,因为它跟时间与年龄有关。干劲十足并愿意到埃及这些国家去实地采访的人都很年轻。但是作家们一般都比较年长,通常要到四十岁以后才渐入佳境。可是到了那个年纪,大多数人都更愿意留在美国过安稳的生活。如果我能适应埃及的生活,也愿意到那里去写出有趣而精彩的报道,并且我的妻子也跟我持同样想法,那么我们就该去做。我们的工作在那里更有价值。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没花太多时间在美国的原因。基本上,我们希望在美国把孩子生了,同时,我也希望写出一些不错的文章,以证明我有能力在美国工作。不过那之后我们还是想回到海外去。所以,由于时间有限,我并没有写很多关于美国的故事,但其中有几篇我个人非常喜欢,比如那篇小镇药剂师唐医生(Dr.Don)的特写,我自认为是我写过的最好的故事。

    正午:在成为作家的路上,父亲和你的老师(约翰·麦克菲)对你影响很大。至今仍然如此吗?

    何伟:我的个人经历一直影响着我,正如我的学业背景也在影响我一样。这些都是造就我的基础。不过现阶段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作家,所以我需要遵循自己的方向。我尽量多抽时间去探望父亲,也常常和约翰交谈。但是,我生活中很多关键的部分,尤其是在发展中国家生活的挑战,与他们两人的经历截然不同。所以我必须找到自己的路。

    正午:在你读书最多的时期,哪些作家对你影响较大?

    何伟:从高中到牛津大学,那是我阅读量最大的时期。对我影响最深的作家包括欧内斯特·海明威(ErnestHemingway),约瑟夫·康拉德(JosephConrad),斯考特·菲茨杰拉德(F.ScottFitzgerald)以及约翰·麦克菲。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对我的影响,是在语言和笔调上。康拉德的作品让我有兴趣探寻外面的世界,特别是到发展中国家去游历和居住。麦克菲的作品让我思考如何将文学带入非虚构写作中。

    正午:约翰·麦克菲的写作课堂带给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何伟:或许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如何去写“asetpiece”。麦克菲给我们举的例子,来自他的《到乡下来》(ComingintotheCountry),书里写道他沿着阿拉斯加的一条河流长途旅行时,看见了一头熊。然后,他专门用一个短章节写起了熊,描述它们的样貌,它们的生活方式,它们在大自然中的角色。这部分只有几页篇幅,然后他回过头来继续写他的沿河旅行。这种结构与写作方式,其实并未影响到文章的主线,读者也不会感到困惑——相反,它用颇富趣味性的方式有效传递了信息。这就是所谓的“asetpiece”。在课堂上,我们认真阅读了这部分内容,麦克菲谈到了他的构思,以及采用这种结构的原因。

    大部分记者永远不会学到这一点,因为报社的编辑并不鼓励记者去思考过于复杂的结构。但是麦克菲很早就教会了我们,我获益匪浅。当我到涪陵的时候,我已知道如何去运用处理“asetpiece”了。

    正午:你在他的课堂上写过什么故事?

    何伟:我在麦克菲的课上写的大部分东西都没太大意思。但那年春天,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发生在我身边。我的一个好朋友,被揭穿是个骗子,我和他曾一起在普林斯顿大学田径队训练。他伪造了学历证明,编造了个人简历,获得了奖学金。我们都以为他19岁,但实际上他已经31岁了,还坐过牢。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到他上地理课的教室逮捕了他,他回到了监狱。那年春天我去探望了他,并且在麦克菲的课上写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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