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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诚可贵——眼见三位抗日志士之死 他们曾唱过同一首歌(2)



    二

    李泽民是抗日区政府的粮秣助理员,头上经常包一条白毛巾,不像抗日干部,像当地不脱产的农民,与当地农民不同的是,他腰里常系着一个小包袱,包袱里是可供区干部们消耗的“钱粮”。

    李泽民来了,“喝咧”唱着“建设新中国”的歌。“喝咧”是我爹对他唱歌的形容,喝咧是唱不准调吧。李泽民喝咧着进了门,我爹隔着窗户在屋里说:“泽民,咧调了,咧到二狗家了。”有句形容唱歌咧调过分的话叫咧到二狗家。李泽民唱歌调不准但他也唱,唱时摇着头,白毛巾的两个角在脑后悠搭着。李泽民对我爹说:“老屈,习惯成自然,改不了了,咧调不重要,能看到那个遍地开花的新中国就行了。”

    这正值抗日战争最残酷的那一年——1942年,根据地军民一面打仗,一面响应延安的号召,开展大生产运动,李泽民这次来就是帮助老百姓开展大生产的。晚上四区的几位干部在区长李力的带领下来到我家,要为我家拉水车浇地。当晚月亮很亮,一挂水车就在我家墙外响起来,墙外是我家的一块谷地,歌声也跟上来,还是那首“建设新中国”。哪知不多时就有了情况,也许是歌声招来了敌人,也许是村中的暗线向敌人告了密。月光下一个敌人的包围圈迂回过来,李泽民和他的同伴发现情况便翻墙跳入我家钻入地道,我们全家也一起钻进来。我母亲端着油灯在前面引路,拉着我的就是李泽民,他一面弯腰领我前进一面对我说:“还是个头小点好,不用弯腰。”他个子高腰弯得就格外吃力。这时,人群里却没有李力区长,李泽民就要钻出地道去找,说话间,他把腰中的小包袱解下来交给同伴,又匍匐着钻了出去,但他没有再回来:当他再次翻到墙外寻找李区长时,已经跳入了敌人的包围圈……

    第二天当人们找到李泽民时,发现他身上被敌人刺了17刀。

    李区长哪里去了,他告诉大家,当大家翻墙进院后,敌人离院墙已很近,他若再翻墙进院就会殃及大家,于是他钻进了庄稼地。后来,李泽民的死得到证实,是我村后街一位女人暗线告了密。几天后,她被锄奸科崩在李泽民的遇难处。

    李泽民下葬时按照上级规定,以两匹白布缠身,葬在他牺牲的那块谷地里。下葬时我爹在一旁说:“摘点鲜花吧,越多越好,也算让泽民看到了遍地开花的新中国。”我们就地采来大坂花,馒头花,牵牛花扔在李泽民的墓穴里。

    三

    1945年8月15日是日本投降的日子,这晚来我家报消息的是当时的区长李攀贵,我们全家正就着月光在枣树下吃晚饭,李攀贵来了,进门就喊:“老屈,还有我的饭没有?”我爹说:“刚吃完,喝水吧。”李攀贵说:“不喝了,唱歌吧。这下可该唱‘建设新中国’了。”我爹一听就明白了,说:“哪来的消息?”李攀贵说:“县里听了延安新华社的广播,是正式传达,小日本不是还有个天皇吗,是天皇亲自宣布的。败了,投降了,无条件。”

    有时候,人在兴奋过头时,反倒无言以对了,李攀贵就这样和我们全家呆坐了几秒钟吧。临走时他对我爹说,他还要去别处做正式传达,又特别嘱咐我爹说:“老屈呀,胜利了,可还有暗箭,暗箭难防。咱们都要活得节待点啊。”

    李攀贵哼唱着“……创造出自由、独立、幸福的新中国……”走出家门。

    李攀贵唱歌不咧调,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准确无误。谁知他走出家门,街里就传来一声枪响,枪声闷声闷气。我们全家人一愣,我父亲说“不好”。他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李攀贵死了,倒在离我家十几米的黑暗处,他中了“暗箭”。

    李攀贵遇害案始终未破,又是一位没有看到遍地开花新中国的抗日志士。

    生命诚可贵,当可贵的生命就在你眼前一闪即逝时,你总会为生命的脆弱而疑惑。可贵的生命本应该更顽强的。假如没有战争,没有天灾。

    相关链接

    王先臣,1915年出生,江西吉安人。生前为冀中第六军分区司令员,1945年7月1日牺牲于赵县前大章战役中。

    李泽民,赵县焦家庄人,生前任赵县第四区粮秣助理员。1943年牺牲于赵县停住头村。

    李攀贵,籍贯不详,生前任赵县第四区区长。1945年8月15日牺牲于赵县停住头村。

    (选自2015年7月4期《燕赵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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