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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故事1·我穿墙过去(第7章)

正午故事1·我穿墙过去(全文在线阅读) > 第7章

    离行程还有几个月,父亲艾宏松病了。这是父亲近年第二次重病,上次是五年前,艾宏松洗澡时中风,偏瘫在床。他握住矿泉水瓶,左手捉住右手腕,在胸前旋转出圆圈,在锻炼中等待康复。病中有一天,他从身上取出一张纸,上面是自己用左手写的诗:“雨困郊原草木慌,东篱野菊独梳妆。何当借得秋风劲,洗净烦愁一色黄。”

    艾宏松羞惭地告诉儿子,自己想打印出来,寄到一家诗词杂志。作家阿乙这才想起父亲衣柜上画过的画,以及家里早年被老鼠咬坏的《诗刊》,他终于确信,父亲也曾是一名“强悍的文学青年”。

    小学时,艾国柱给上海的《小主人报》投过一篇几百字的文摘稿,题为“汉字知多少”。这是写作带给他的第一次欢喜。第二次就是转眼八年后,艾国柱在洪一乡派出所做警员,给县报写了破案通讯,六七百个字,标题他至今仍记得清楚:“山庙老尼遭奇辱,民警神勇破奇案”。

    两个乌托邦人

    文_李鱼

    一

    赛斯·罗伯茨(SethRoberts)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有维基百科页面的人类,他的页面最后一次更新定格在今年(2015)4月26号,加州晴空万里。直到他死后,我才开始正正经经认识他。他的教授头衔、他的博客、他NewYorkTimes榜上有名的畅销书,还有种种骨骼精奇、不管不顾的事迹。

    我纳闷一个研究人类幸福的心理学家为何过上了社会传统价值观中离幸福最远的生活——他终生未婚,不养狗,每两天吃一顿正餐。其中这最后一点更让我难以接受。毕竟五道口号称宇宙中心,每每华灯初上时分,再孤独的人也被熏得留恋人间烟火。

    可见赛斯的确是个奇葩。这份真相并不需要借助读心术就能领悟——他中年已过,辞掉UCBerkeley终身教职搬到北京,一口气买下五台空气净化器。后来日子正常前行,他偶然发现中华美食的博大精深,此情一往而深。但随之而来的将近五年里,赛斯的中文始终也没能突破“这个粥多少钱”的水平。以此中文,恐怕也没有太多惊心动魄的剧情可以在帝都展开。

    而我在他追悼会上的使命,就是复述赛斯·罗伯茨人生中这最后一截。

    二

    追悼会在伯克利市班克罗夫特酒店进行,大宴会厅窗明几净,装点着新鲜百合。来宾中包括赛斯的母亲、妹妹,以及各路友人。既有西装领带的,也有仔裤球鞋的,总共坐满六张圆桌。没有人特意穿黑色。服务生在旁供应冰镇巴黎水或香槟,壁炉旁的长桌上体贴地摆了火腿、奶酪与新鲜草莓。

    我迟到了,走进大宴会厅,怀着考试前夜的提心吊胆站上讲台,用英文问好。听众们纷纷鼓掌,我看见整扇落地窗边,加州阳光洒满百合的花瓣。

    赛斯是在奥运会那年辞掉终身教职搬到北京的。他没有家眷,行李大约也不太多。同年秋天,他正式加入一所中国知名大学的心理系。这所大学在上世纪20年代原本成立过心理系,后经院系调整,并入兄弟学校。又因“文化大革命”对“唯心主义”的抨击,一时无法复建。在这期间,国际心理学界已形成科学的研究体系,四名心理学家荣膺诺贝尔经济学、生理学或医学奖。

    赛斯·罗伯茨以知名国际学者的身份受到邀请,参与重建心理学系。他的照片挂在电梯门斜对面的墙上,在其他老师之中格外显眼——白人,蓝色眼珠,有点皱的格子衬衫,眼神明亮。走廊里不过六个房间,最大的作为教室,旁边便是赛斯的办公室。后来大家发现他几乎从来不去办公室,于是征得同意后改作了实验室组会的场地。

    赛斯执教大一新生的《现代心理学前沿问题选讲》课程,第一份作业要求所有人自制一张名片写上中英文名、拼音和兴趣爱好。关于最后一项,大部分学生填上了自己儿时被父母送去的周末培训班名称,有“小提琴”、“国画”、“跆拳道”等。

    赛思蹩脚地试图根据拼音点名,迎来一阵友好的哄笑。他说话轻而慢,停顿的时间似乎都用来喘气与思考,偶尔写些板书,一节课就过去。每堂课的末尾,他像洗牌一样从名片堆里抽出两三个人同他共进晚餐,被抽中的总是既兴奋、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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