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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故事1·我穿墙过去(第2章)

正午故事1·我穿墙过去(全文在线阅读) > 第2章

    故事诗人出差

    嗜酒者

    写给《正午》的话

    我给那些想要写作的年轻朋友的建议就是:离开家。

    ——保罗·索鲁

    通往写作的路径

    文_何伟(PeterHessler)译_黄昕宇

    一

    1991年春天,我在普林斯顿读大三时,选修了一门非虚构写作课程,老师是约翰·麦克菲(JohnMcPhee)。那时,我读的是英语文学,梦想成为一名小说家,因此也上了一些虚构写作的课程。在那之前,我对非虚构没什么兴趣,也从来没有在校刊上发表过任何文章。关于写作,我所喜欢的那些东西——人物性格、幽默感、营造场景氛围——在传统的新闻范畴里似乎没有位置。但约翰·麦克菲很有名,他在《纽约客》写过许多题材各异的文章,从环保主义、体育到地质地理,都有涉猎。他几乎每年都出一本新书。而他在普林斯顿开设的这门课程,口碑非常好,对年轻作家很有影响力,因此我报了名。

    这堂课限定人数十六个,每周交一篇习作,麦克菲会亲自批改。在我的读书生涯中,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批改的作业。他用铅笔批注,左手书写,字迹很密;他把不合适的字眼划掉,把需要重新组织的段落勾画出来。他还在空白处写下长长的评语。他从不打分——不同于普林斯顿的绝大多数课程,他的课是没有成绩的。但如果你已得到了麦克菲的关注,这些就无所谓了。常常是交上一页三十四行的稿子,一周后发回来,有二十行都被画上批注。有一次,我写了350个字,其中80个字被标注出来,空白处还多了另外90个字评语。

    这些评语也和其他老师所说的截然不同。“这里头可织不出锦绣来(Youcan’tmakeasilkpurseoutofthis)。”在一个不可救药的坏句子旁边,麦克菲写道。另有一次,我用形容词和从句堆砌了一段话,他写道:“把嘴里那些小石子吐出来再说话。”在一篇人物特写中,我在两句话里四次使用了主角的名字,麦克菲写:“听听,这人的名字响得跟马蹄声一样。变一下,多用代词。”他有时候无比直接。有一句评论是:“这类东西啰唆得令人抓狂。”另一句很简单:“拙劣的小聪明。”有时他只在空白处写一个大写的单词,还加上了下划线:“《新闻周刊》。”

    第一次看见这个词,我不太确定这是什么意思。《新闻周刊》是好,还是不好?毕竟我父母也订阅这份杂志。于是在两周一次的师生单独见面时,我问他:“‘《新闻周刊》’的意思是,那是个好句子,还是个坏句子?”他很明确地说——不好,“《新闻周刊》”不是出色语句的标志。在麦克菲的世界里,传统的新闻写作是应该避免的,而非去效仿。

    不过,有时候我也会受到表扬,他会在我作业的某些语句边上写道“没错”,或“啊哈”,或者“一个闪光点”。我第一次意识到,一个人的写作完全可能兼具优点和缺点,关键在于找出自己的薄弱之处,并试着改善。我一直有重复词汇和短语的倾向,但此前从没有老师留意到这点。在某一份习作的末尾,麦克菲写道:“你必须注意你的段落写作,去掉不必要的重复,让叙述更紧凑。你要仔细审读你的作品,检查出那些散落在各页中的重复。你完全有能力自己完成。”

    在那堂课上,我第一次意识到,写作真的是一门手艺。我们总习惯把优秀的写作当成一种天赋,有时人们会说,写作是不能教的。但事实上,每一个优秀的作家都曾经很糟,都曾写出充满缺点和恼人瑕疵的平庸文字。他最终获得成功是因为他找到了让自己进步的方法。麦克菲的课程结束后,他的话一直伴随着我:“你完全有能力自己完成。”作为一个写作者,我必须依赖自己;我不能指望编辑或其他人来帮我改进自己的作品。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麦克菲的评论促使我在写作时大声朗读自己的作品,因为这能帮助我避免重复。这也使我得以倾听行文的节奏:当我听到自己正在写的文字时,我对一个句子如何与下一个句子相互作用、一个段落如何受到前后部分的影响,有了更清晰的理解。大声朗读的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当我写作时,我时不时地朗读出声,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修改。(正因如此,我只能在房门紧闭的屋子里独自工作。我无法在咖啡馆或者其他公共场所写作,否则会打扰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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