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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缝(2)



    知道今天星期几毫无意义。宠物狗在草地上拉屎狂欢。人行道上的浓痰生机勃勃。打横的车头,驼鸟一般,脑袋插入车流。报纸头条“应对全球金融危机的挑战”,方便面涨价四成,GDP蓬勃向上,人民生活丰富多彩,一派经济繁荣的景象。空气清甜,草霉柠檬鲜柚水蜜桃的味道觅春似的四处游移。我热爱这蒸蒸日上的糜烂。欣喜地看到红葡萄酒被无赖啜饮,邋遢诗人写蓝天白云,到处是斯文败类和鲁智深嘴里的腌臢泼皮,KTV包房里,《金瓶梅》中打步撩衣上楼找花光鬓影、荡人心魄的妇人,勾挑软昵劲在西门庆之上的人间尤物,到如今全部进化成毫无情趣的嫖客。

    流动的纸币,没有归宿的灵魂。它们在各种类型的手中辗转。民工、白领、商贾、明星,最后落到我的手里。只有我将这些漂泊的灵魂细心抚慰。面值伍角的纸币有种天生的卑微,甚至模糊了自己的长相。这些纸币像常年流浪的狗,身上有一种浓烈的混合气味。把电熨斗压上去时,那股味儿噗地蹿起来,鼻子便轻易地捕捉到其中的狗屎味,引发我作呕的生理反应。事实上我认真地吐过一次,不可否认的是,那股狗屎味就是幸福。幸福的确会引发呕吐,不需要科学的阐释。科学无法解释精神领域的问题,即便可以,也不能解释我对于幸福的特殊体验。举个简单的例子,怀孕——它最能说明呕吐是幸福的本质。

    烫好纸币,放进钱包。人头一律朝上,面朝同一方向,它是一本圣经,纸币页面平整光滑,绝对不会折角,大章小节一清二楚。我内心时刻经受着贫穷暗示的折磨。钱的妙处在于,它彻底改变我对幸福的看法和对幸福气味的最终鉴定。我的伟大理想每天随粪便排进下水道。我是它地底下拓荒的蚯蚓,挖洞因身的鼹鼠,把欲望养得肥大臃肿,历史埋进泥土,经验破土而出,浑浑噩噩长成清凉解毒的苦瓜。

    猪肉价格一路飙升。习惯了排队的脊椎动物,知道世界将这样拥挤下去,终究等不到毁灭的那天。这些文明的人,凭靠一些妒忌、私生活的污点、精神上的虱子,以及对日常生活的共识达到彼此了解。人们相信自己不用剃光体毛,便能证明身体及大脑的进化。没有人会向美好事物的裤裆里踹上一脚。人们对一切深信不疑。

    我言语偏激,有时对自己深恶痛绝。我会抒情,也会歌颂祖国。我总能看见另一个薛青萝,蕾丝花边白袜子套黑皮鞋学弹钢琴、拉小提琴、跳芭蕾舞,她有一个渊博的父亲和娴静的母亲,在熨烫过的美好环境里活得像个天使。

    第02节

    要造就好的女人,可爱的女人,父亲至关重要。村上龙的话解放了我。我早该将我的不好归之于那个没见过面的男人,然后轻轻松松,过偷鸡摸狗的日子。不过我从没打算做什么好女人。所谓好,无非是男人的评价。我可不想在男人面前像个麻风病患者那样颤栗,我喜欢四周的气氛中充斥着雄性的躁动,被压制与隐匿的欲望在树尖上翻飞。人们扯起遮羞布盖上一团糟的生活。眼神躲闪,内心淋病泛滥,楼上的男女抛下用过的纸巾,落在阳台的雨蓬上,空调滴水让人整个活在梦幻的雨季。每一个楼层都有一张大床,每张大床上都躺着雌雄二物。底层的人有福了,美妙的下水道交响曲起伏颠狂。我从不错过对任何音乐的审美,包括放屁的音调,咳嗽的穿透力,公交车驶过的轰鸣。出门时,我边聆听边收拾自己,我穿着夜市里淘来的花布裙,带弧度的手臂挽起绣花手提包,另一手曲起来放在腰际,看上去犹如一只翅膀微张的发情母鸡。这个姿势恰到好处地掩饰了手臂的短处。我希望赶上八点十分去海域的火车,我并不是要参加会议或者约会。仅仅因为,我喜欢“八点十分”。

    我在街头碰到本市几个相夫教子的富贵娘们。她们挺着良好家教的虚假身板,笑容像溺毙的尸体漂浮,浓烈的香水味并未体现其高贵的气息,我倒闻出了廉价。从她们的眼神可以看出她们的男人夜归,或不归,总之忘了把她们滋润。她们把渴望憋在膀胱里,在SPA馆把皱褶的缝隙洗得干干净净,与服务小姐谈幸福的家庭和自己的男人,***却想着不影响家庭的荡魂外遇。

    我扁平的身体散发少女的纯洁,头发后笼扎成马尾,戴了一条七彩项链企图转移别人的视线,忽略我脖子上早现的皱纹。除此之外,我还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天知道它怎么那么漆黑,既单纯,又狡黠。这不是装的。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我都禁不住发笑,这完全不像一个风雨铸就的坏人,倒似一个期期艾艾等着男人放倒的柔弱雌儿。我想对女人们说,最好的消遣莫过于坐火车。尤其是当你把气色养好,把黑眼圈干掉,又正值排卵高峰情欲巅峰,你能听见硕大的卵子呼喊,“我熟透了”。如果你不打算像鸟类那样用尖叫、炫耀和做出猥亵姿态吸引雄性,那就去野外。去人群,去坐火车,把自己打扮成外表极为华丽的雌兽,两眼秋波慢条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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