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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第三卷 第三章)(7)


    志摩大掠失色:“怎么?您感到不好?”

    “我在印度过了一辈子,住惯了,到外国来,主要是领略、欣赏异国的风情,你们却偏偏要把我引回印度去,这还能不使我失望?”

    老人看到志摩夫妇的卧室,倒赞叹不已。“啊,这里真好!我爱这个饶有中国情调、古色古香的房间,让我睡这儿吧,可以吗?”

    志摩和小曼一迭声地说:“欢迎,太好了!”

    老诗人和蔼、慈爱地抚摸着志摩和小曼的头,管他俩叫“我的孩子”,一对大眼睛在长长的技拂下的白发映衬下显得分外品亮。

    三人用英语畅快地交谈,直到深夜,不知疲倦,不觉时光的流逝。小曼亲手烹制一些中国点心,老人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第二天,泰戈尔带着志摩和小曼去他的一位同胞家赴晚宴,整个屋子里全是印度人。老人给志摩和小曼介绍给自己的乡亲们,说这是他的儿子和媳妇。志摩看出,泰戈尔在他同胞的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声望和荣誉,他们把他当作慈父和导师,看作印度的光荣;由此,印度人用他们最隆重的仪式和最亲切的态度欢迎和接待志摩和小曼。当他们知道志摩去过他们的祖国时,这种亲切又升向一个新的高xdx潮。

    志摩和小曼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毕生难忘的欢乐夜晚。

    两天的时间,在亲爱、和睦的气氛中过去了。

    泰戈尔启程了。

    他紧紧地拉住志摩和小曼的手说:“我回国时还要到你们家来住两天。我舍不得就这样匆匆地和你们分别。”

    小曼拉着泰戈尔的大手,依依难舍。在这两天里,她感受到友谊的暖意,她怆然地说;“要是我们永远和您生活在一起,有多好呵。”

    志摩动情地说:“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我到码头来接您。”泰戈尔在日本。美国讲学时,受到一部分人的排斥,心绪不佳。老人提前回国,在来上海的轮船上给志摩发了个电报。

    志摩接到电报,立刻匆匆上街,去采购一些物品,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志摩!志摩!”

    回头一看,是郁达夫。“啊,正好。达夫,泰戈尔下午五点乘船到上海。你和我一起去接他好吗?嗯?”

    郁达夫想了一想说:“正好我下午没事,跟你一起去吧。”

    志摩拉起达夫到家里坐了一会,到四点钟,他俩一起去杨树捕大严资公司轮船码头。

    志摩和达夫并肩站在码头上,江风路带寒意。天空显得高远,云又轻又薄,很快地聚散分合……江水翻滚着,层浪拍岸,又无声地退下,随着涌流向东而去。

    志摩挺着身子,引颈远眺。他的思绪不知飞到哪儿去了,江风把他的祖襟吹得飒飒飞舞。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志摩突然说道,不胜感慨。

    达夫没有作声,沉默着。

    “诗人老了,又遭到新潮流的排斥。他老人家的悲哀,不正是仲尼的悲哀?”

    达夫转过头去看看志摩。他与志摩相交多年,在这个整天沉浸在诗里、爱里、梦里的诗人脸上看到如此深沉、如此令人难忘的悲哀表情,还是第一次。达夫感到,这种悲哀,似乎不仅仅是为泰戈尔,而是从志摩自己的生命深处浮现出来的。

    船来了……

    泰戈尔仍住志摩家。但是,这次,老人失去了上次那种兴高采烈的情绪,说话很少,常常默默无言地坐着,沉思着。

    世界在他眼里变得陌生了。

    志摩、小曼不敢搅扰他,只是静静地照顾他。

    最后,临离别时,老人忽然哀然地对志摩说:“索思玛,我老了。

    这次回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你!”

    志摩立刻用欢快的语调说:“老戈爹,您七十寿辰的时候,我一定赶到印度来向您祝寿。小曼身子好的话,我俩一起来。”

    老诗人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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