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救世主(第十一章)(2)
时间:2023-05-02 作者:弗兰克·赫伯特 点击:次
一种感觉攫住了他:这座城市奇怪地象征着他的宇宙。他看到的那些建筑物的所在之处,正是他的弗瑞曼人歼灭萨督卡军团的那片平原。这块曾经被战争蹂躏的土地如今人来人往,成了喧嚣热闹的生意场。 保罗沿着露台边走着,绕过拐角处。现在能看见远处的郊区,城市建筑物被岩石和荒漠风沙所取代。前方就是阿丽亚的神庙;神庙两千米长的侧壁上挂满绿黑相间的帷慢,上面绘着象征穆哈迪的月亮。 月亮坠落了。 保罗伸手抹了抹前额和眼睛。都市和那个象征压迫着他,可他又难以摆脱。这种想法让他鄙视自己。如此优柔寡断,放在别人身上,他早就发火了。 他憎恶这座城市! 从厌倦中滋生的愤怒在内心深处沸腾着,又因为他无法回避的决定更加猛烈地炽燃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脚必须踏上哪条路。看见过无数次了,不是吗?看见自己踏上这条道路!从前,很久以前,他把自己看成一个政治改革家。但他的革新渐渐堕入旧时的模式。就像那种惊人的发明,有记忆力的物质。你尽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将它塑造成各种形态,然后你就等着看吧,它们会一下子反弹,重新变回过去的老样子。人类心中自有一种惰性力量,他够不到,它击败了他,让他自觉无能为力。 保罗凝视着远处的屋顶。这些屋顶之下,隐藏着多少自由自在而又为人珍视的生活?还有一座座红色和金色屋顶之间的绿叶,户外种植的植物。绿色,穆哈迪和他的水带给人们的礼物。放眼望去,到处是果园和灌木,足以和传说中地球沙漠地区的黎巴嫩人的植物媲美。 穆哈迪像疯子一样用水。弗瑞曼人说。 保罗双手捂住眼睛。 月亮坠落了。 他放下手,用比平时更加清醒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城市。建筑物一股暴戾之气:这是这个可怕的帝国带来的。一座又一座,耸立在北方的太阳之下,巨大无匹,明亮耀眼。巨兽!每一幢奢靡的建筑都述说着一段疯狂的历史。一座又一座,全都映入他的眼帘:平顶山一样的露台,城镇一样宽大的广场、公园、房屋,一块块人工培植的模拟野趣。 不知为什么,最华丽的艺术却能和最恶劣的品味并存,猛然间攫住他的注意力:一扇便门,来自最古老的巴格达一座圆形屋顶,诞生于传说中的大马士革一段拱门,来自低重力的阿塔尔星它们和谐配合,天衣无缝,创造出无与伦比的绚烂辉煌。 一颗月亮!一颗月亮!一颗月亮! 挫败之感纠缠着他。在他统治的宇宙中,人类的哭泣声越来越响亮。这是群众的意识,这种集体意识形成了巨大的压力,挤压着他,像汹涌澎湃的怒潮一般冲刷着他。他感受到了涌动起伏的人类活动的潮流:像旋涡,像激流,像基因的传递。没有堤坝可以阻挡,任何手段都无法抑制这股汹涌的大潮,任何诅咒都不能停止它的泛滥。 在这股洪流中,穆哈迪的圣战只如过眼烟云。那个以摆弄人类基因为业的比吉斯特姐妹会也和他一样,陷入这股洪流,无法脱身。应该把月亮坠落的幻象放到另一个背景上加以评佑,放到大宇宙中去。在那里,看似永恒的群星也会渐渐黯淡,摇曳,熄灭 在这样一个宇宙中,一颗月亮的消失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要塞似的皇宫最深处响起十弦雷贝琴的叮当声,弹唱起一首圣战歌谣,悲伤地咏唱着一位留在阿拉吉斯故乡的女人。歌声在城市的喧嚣中时断时续: 她臀部滚圆,像和风吹过的沙丘, 她眼睛闪亮,像夏日温暖的火焰。 两条发辫从背后垂落 缀满水环的发辫! 我的双手还记得她皮肤的味道, 芬芳如琥珀,馥郁如花香。 我的睫毛因回忆而颤抖 心被炽烈的爱所焚烧! 他厌恶这首歌。沉溺在多愁善感中的蠢材!还是唱给阿丽亚看过的那具沙丘上的尸体去吧。 露台栅栏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动了一下。保罗猛地一转身。 死灵走了出来,走进阳光下,两只金属眼闪闪发光。 来的是邓肯艾德荷,还是那个叫海特的人?保罗说。 死灵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住了,陛下愿意我是哪一个?声音里带着一丝审慎。 只管玩你那套真逊尼教的把戏吧。保罗恨恨地说。总是暗藏玄机!可无论一个真逊尼哲学家说什么做什么,能让他们眼前的现实有丝毫改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