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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第二卷 第二章)(6)



    “志摩,再见!”微育向车窗跨前一步,诚挚地喊着。

    志摩把头扭过去。突然,他飞快地打开黑色公文包,抽出一张笺纸,从襟袋里拔出自来水笔,刷刷地写起来:

    我真不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话,我已经好几次提起笔

    来想写,但每次总是写不成篇。这两日我的头脑只是昏沉

    沉的,开着眼闭着眼都只见大前晚模糊的凄清的月色,照着

    我们不愿意的车辆,迟迟的向荒野里退缩。离别!怎么的

    叫人相信?我想着了就要发疯。这么多的丝,谁能割得断?

    我的眼前又黑了!

    汽笛声出其不意地尖叫起来,火车车头烟囱里冒出一股浓浓的白雾。

    站台上的工作人员吹起哨子,挥动小旗。簇招在火车车窗下面的送客往后退了两步。

    志摩一下子愣住了。

    他探头出窗。徽音在向他挥手。

    一阵震动,火车启动了。

    志摩怔怔地擎着没有写完的信,对着徽音,悲怆的热泪涌了上来。

    车轴铁轮发出节律的轰响。站台上的人退后了,远了,模糊了。

    一只温热的大手搭上了志摩的肩头。另一只手抽掉了炮手中的信纸。“给我吧。”

    志摩猛然回头:是恩厚之。

    五月二十一日晚抵达山西太原。二十三日泰戈尔在文瀛湖公园演说,志摩作翻译。他们参加了各教育机关举行的欢迎会,并游览了晋祠。

    五月二十八日,志摩陪同泰戈尔回到上海。

    再见,古老的国度,热情的人们!我带着美好的记忆去了。

    志摩站在老诗人身边,在海轮甲板的栏杆旁,看着渐渐退后的码头和送别者,告别了上海,告别了中国,东渡去日本访问。

    “亲爱的老戈爹,您在中国,有什么东西遗落吗?如果有的话,我以后邮寄给您。”

    “没有。没有什么了,”泰戈尔慈爱地望着志摩,“除了我的心之外!”

    日本之行,志摩留下了许多洋溢着忧时伤国之悲的诗篇。给予他极为深刻的印象是日本在遭逢大地震的灾难之后,全国上下埋头苦干重建家国的勇气和毅力。对比中国的腐败政局,他不能不感到一种切肤之痛。

    结束了在日本的访问,志摩专程送泰戈尔到香港。

    两入依依不舍地在香港握别。

    “我爱中国,爱你们的人民,爱你们的一切。梁启超先生替我取的中国名字竺震旦,我太喜爱了。我想替你取个印度名字:SUSIma——素思玛。这样,我是半个中国人,你是半个印度人。”

    “谢谢您,老戈爹!我也喜爱这个印度名字。但愿从此开始,我们两大民族有更多的交往和更深的友谊。”

    “好极了!亲爱的孩子,素思玛,我在中国所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问,你的友谊是其中之一。”

    “您给予我生命的启示,我从您身上获得了创造的灵感,你永远是我的老戈爹。”

    “你是个极有才华的诗人。我忘不了在离别日本时你创作的那十八首绝妙的好诗里的最后一首。这几天,那几行美丽的诗句,一直在我心头萦绕。我用我的彭加尔声吟诵给你听: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甜蜜的忧愁——

    沙扬挪拉!

    这首诗,我相信,如果让一位日本少女来低声吟唱,那一定更动人了!”

    泰戈尔拥抱志摩,吻他的前额。

    “孩子,跟你分别,我心里充满忧伤。我们还没有分开,我就在想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你了。”

    “我的老戈爹,只要您愿意,您给我来信,不论您在什么地方,我都赶来同您相会,哪怕是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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