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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第一卷 第四章)(6)



  先读一年德文,再想办法进柏林大学。我想这总是办得到的。”

  “你不喜欢这里?”

  “是的。我不喜欢这里。”

  “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是的。现在我这样说了。”

  “这是真实的原因?”

  “你想听真实的原因吗?英国人似乎不是那么坦率的。”

  “哦……”志摩思忖了一会,缓缓地说:“你有决定自己行动的自由。”

  “来英国后,我对自由这两个字,的确懂了不少。”

  志摩端起凉咖啡,喝了一口。

  “我送你去柏林吧。我也想去那里住一段时间。”

  “你舍得?”幼仪斜睨了他一眼,“剑桥大学,史密斯夫妇,老约翰杂货铺——里的香烟?”

  “幼仪,我有话对你说。你坐下。”

  “不用了。这番话,留到德国去说吧。”

  三星期后,他们到了德国柏林。

  不过,那番话,志摩没有说。替幼仅安排好了一切,他就返回英国了。

  志摩星期六回到伦敦,第二天就去林家。

  敲了很久的门。志摩吃惊了,心“别别”地跳。

  半晌,一个不相识的老妇人出来开门。她耳朵半聋;缠了半天,志摩才弄清楚:林家父女突然回国了,上星期四走的,在伦敦雇用的仆人都辞退了,老妇人是房东派来看房子的。

  志摩只觉得一阵昏眩,差一点站立不稳。

  老妇人惊愕地望着他。

  他惘然,像一个在沙漠里迷失方向的人,不知道该往何处迈步。

  过了好久,他对老妇人大声说道:“我是原先中国房客的朋友。

  我不知道他们已经走了。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可以吗?”

  老妇人望望他,点了点头。“您离开的时候,请把大门关上。

  这儿太冷,我到厨房去了。”

  客厅的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家具全用褐色厚布罩起来了,百叶窗下着,阴暗、冷清,仿佛多年没有人居住了。

  他掀开蒙在钢琴上的布,打开琴盖,随手弹了几个音,声音空旷、单调、死板,像山谷里的伐木声。就是这黑白相间的琴键,在徽音那十只纤细修长的手指下流泻出美妙无比的乐曲;多少个夜晚,宗孟转身去书斋小歇或写文章,自己就坐在那边的沙发上抽烟,听她弹奏一首首动人的曲子……何须言谈文字?这行云流水般的旋律,回资在两人的灵魂里,而两人的灵魂又在这美妙的旋律里交融起来,他们就是这样的相知相亲着。

  人走了,房子里一股寂寞味。他感到徽音那温馨的生命气息正在逐渐由浓到淡,一丝一缕地飘散、消失。

  他上楼,进了徽音的卧室。

  这才真叫死寂哪。少女闺房的神秘早已荡然无存,那些家具就像一群被遗弃的孩童,张着空洞、可怜的眼睛,木然地瞪视着他。

  活气,生命的活气,从头顶流到脚底,被冰凉的地板吸走了。

  他痴痴地站在那里,觉得脑子、心脏、血管都锈住了。

  他去敲响狄更生家的大门。

  老人戴着中国小帽,坐在转椅上,交给他一封宗孟留下的信。

  信里,“双栝老人”。说得很含糊:仓促返国,未及面辞,非常抱歉。

  祝学业日进。后会有期,国内再见。

  这种含糊的措辞增加了他的疑窦。他拖着疲沓的步子回沙士领去,路过杂货铺,老约翰叫住他,又拿出一封紫色的信。

  他哆嗦着手拆开信,里面的文字就像五线谱上的音符,抖着、跳着,一个字也没有看懂。他抬头前望,房屋、树木、行人都在旋

  转。他踉跄一下。

  “啊,徐先生,您身体不好?进来喝一杯咖啡吧?”老约翰说。

  “不啦,谢谢您。”志摩说,“我没什么。再见!”

  回到家里,扭开灯,坐在桌前,他又把信打开。

  志摩:

    我走了,带着记忆如锦金,里面藏着我们的情,我们
  的谊,已经说出和还没有说出的所有的话走了。我回国
  了,伦敦使我痛苦。我知道,您一从柏林回来就会打火车
  站直接来我家的。我怕,怕您那沸腾的热情,也怕我自己
  心头绞痛着的感情,火,会将我们两人都烧死的。

    原谅我的怯懦,我还是个未成熟的少女,我不敢将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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