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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第一卷 第三章)(7)



  多少人事,多少悲欢,就会牵连进来,别污染了它。——诗用散文写出来,就失去了旋律和神韵。”

  “你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志摩悻悻地说。

  “不,我比您现实。我已经预见到它的结果。我不愿意失去您和您的友谊。”

  志摩无话可说了。

  雨,停了。天上出现一条长长的彩虹。

  徽音推开志摩,指着天际说:“这虹,徐兄,我们从地面上远远看去,多美丽啊;如果您走近去,那就只是一片水汽。”

  “你能说它不是一座桥吗?走过去,彼岸就是伊甸。”

  “伊甸,对吃智慧果以前的亚当、夏娃才是乐园。我们若是吞下它,就再也无法过那混饨而又安乐的日子了!”

  又下雨了。

  失望和痛苦撕裂着志摩的心。

  一辆电车远远的驶来。

  “再见。”徽音把手伸给志摩,“忘记对您说了,爸爸让我请您和嫂夫人周末到我家来共进晚餐。”

  她向渐渐驶近的电车奔去。

  志摩像个没有文字的标点符号,孤零零地站在雨中。

(十六)

  晚餐是在亲切而略带拘谨的气氛中开始的。

  “双栝老人”有意避开艰深的话题和学术性的讨论,说一些家常话。他向幼仪询问乡里的风习,农田的收成,孩子的成长,对异国生活的感想等等,幼仪从容不迫地一一作答,保持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又显出对尊长的敬重和礼貌。徽音优雅而大方地殷勤招待着幼仪,不断和她低声絮语,将志摩冷落在一边。她今天打扮得特别漂亮,穿着英国式的夜礼服,显得大了几岁,有着一种高雅的端庄和成熟,却又不时欢声迭起,在活泼中让人感觉她同时又是个天真可爱无忧无虑的小妹妹。她显得兴奋,愉快,似乎结识幼仪对她来说是一件向往已久的乐事,她不停地向幼仪劝酒,给她添菜。不到半小时,幼仪已经对她着了迷。

  “林小姐,你真美丽!穿着这身礼服,多么合身,多么自然!”幼议由衷赞叹着。

  “是吗?以后,我陪您去做一件。在外国生活,难免有交际需要,倒也是必备的。”

  “我……怕不能穿呢。土生土长的乡下人,穿这种洋礼服,真要出洋相了。”

  “嫂嫂,看您说些什么呀!您的风度,有一种中国的古典美,一定会使许多外国人倾倒。”

  “快别取笑你的老嫂子啦!”幼仪笑着说。“别说到了外国,就

  是到上海,我也寒酸得不敢出门呢!”

  “您又大到哪里去啦?也不过长我几岁罢了。”

  “女人一做娘,就老了一半。”

  “这也真是奇事……我快五十了,却总感到自己依然停留在青年时代,而你们呢,才十几二十的人,就喊老老老了!”宗孟笑盈盈地插进来说。

  志摩很少说话,大半时间是默默沉思。他原先估计这次晚宴会出现一种尴尬的场面,不料徽音却异乎寻常地热情,创造出了这样一种融洽的高xdx潮。他不认为这是微音矫揉造作出来的一种虚情假意;他永远不会这样认为;但同样明显的是,这种殷勤不是偶然的、无所用心的,它包含着一种意图。他不禁神伤气颓了。

  他带着一种妒意看了幼仪一眼。

  幼仪知道志摩常来林家作客,也听到过志摩对林徽音的赞语。

  今天亲眼看到了这位林小姐、看到林小姐对他的冷淡和志摩的萎顿,她很快就有所感知了。

  志摩在痴痴地看着徽音。这种眼神……和自己平时所接收到的完全不同。幼仪向志摩迅速地瞥了一眼之后,马上把头沉下去喝汤了。

  餐后,徽音请幼仪到楼上自己的卧室小想,“双栝老人”和志摩则到起居室喝茶抽烟。

  “……把夫人接出来,你是对的。”宗孟说,“青年夫妻,长久分居不好。”

  “嗯……嗯……是的,是的,”志摩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便含糊地应承道。

  “张小姐也是个慧敏的女子。”宗孟又说,“受点教育,学一门功课,将来难说没有造就。她毕竟还年轻得很。”

  “她正准备去上学堂呢。”志摩回答。

  “很好。我国女子受旧礼教束缚太紧,历来好多可造之材被埋没掉了。应该有大量女青年出来学点实用的东西,这对改造中国社会,意义尤为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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