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延川老乡”(3)
时间:2023-04-17 作者:厚夫 点击:次
再说吃的问题吧。农民要打一粒粮食,必须经过“春种、夏耘、秋收、冬贮”的过程,真可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粮食打下了,要磨成面才能做成食品。我的家乡那时是条件相对较好的生产队,磨面尚且需要用牲口来推磨,这也是农村妇女们必备的功课。每天天蒙蒙亮就开始把驴拴在磨道里推磨,常常能推到半后晌。推磨是个技术活,妇女们把面磨成不同的等级,供家庭在不同的时节食用。“头道面”是最好的面,有韧劲,也有面香,一般是招待重要客人或逢年过节才吃;“二道面”相对成色差些,但也只能隔三差五才能吃上一顿,解解口馋;“三道面”是黑面,是平常的面食,就这也掺玉米面或高粱面才能食用。麸子是喂牲口的好饲料,当然在困难的时候也要食用。 母亲说,知青们开始不会推磨,只能央求村里妇女们换工推磨;妇女们也乐意干这活,也可以赚一些麦麸。再后来,他们就自己推磨了。面推好了,距做成馍还有一个过程,也需要几项条件:一是要发酵,面发酵了,要打碱,才能蒸馍。不然,不是碱大就是碱小。碱大了是黄的,馍发苦;碱小了,馍是硬的,发酸。二是要烧火做饭。当时农村人烧不起石炭,只烧柴禾,而光山秃岭的农村砍柴也很困难。勤快的男人们往往跑上十里八里路,砍一担柴。硬柴火旺,做饭也快;绒柴火弱,锅很长时间开不了;湿柴更麻烦,一早上烟熏火燎的做不熟一顿饭。某种意味上,柴火的好坏是对男人们勤快程度的检验。生产队里,男人们早上要出工,到山上干活;妇女们在家里做饭。太阳照到窗棂上时,送饭人要敲钟送饭。这时,各家各户把准备好的早饭送到指定地点。有些人家因为柴火不争气或者其他原因,没有在规定时间内送到饭,送饭人也不等。一顿早饭,往往能看出谁家婆姨麻利、谁家婆姨周正。母亲说,这些知青们当时受了罪,经常有时候连饭也做不熟,她那时也经常帮女知青们做饭。 吃在当时的延安农村,绝对是妇女们潜心钻研的一门学问。陕北农村有民谚:“肥正月,瘦二月,半死不活的三四月。”三四月是陕北农村人最难熬的月份。那时,头一年打下的粮食吃完了,种子刚刚撒到地里,还看不到一点希望。我的老家梁家沟村的条件相对好一些,穷人家搭点糠叶还能勉强涉险过关。但对绥德、米脂一带地皮薄、人口多的村庄而言,三四月里的光景太难过了,许多人家只好走南路讨饭。我小时候,曾见到过成群结队的讨饭人群。 等到了五六月份,情况就开始好转,榆钱能吃,槐花也能吃,能救命的东西多了。再到七八月份,瓜果梨枣上来了,一年里最能敞开肚皮的日子也来到了。 这样的日子,知青们也同样不例外。我曾看过***同志的一个讲话,说他们那时吃饭没有油水,把胡萝卜和洋芋切好,倒进锅里一块煮。有一天晚上,他觉得自己做那顿饭特别香。打开锅一看,原来是黑灯瞎火打水时,打上来一条蛇和一只癞蛤蟆,把蛇和癞蛤蟆煮到锅里了,所以这个汤特别香。民以食为天,吃是人生存和发展的头等大事。想必这顿味道特别的晚饭,深深地嵌在***同志的脑海里。我还看过延川著名知青丁爱笛接受记者采访时的资料,丁爱笛说他曾一连吃过三个月的辣椒面拌饭。他说能吃三个月辣椒面拌饭,还会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看来,知青们了解民生,哀民生之多艰,是从吃与住开始的啊! 再说说干农活的问题。在陕北农村,农民除了春节期间短暂的狂欢“闹红火”之外,其余的时间基本上是土地的奴隶。农活严格恪守二十四节气,每年开春土地解冻后,受苦人忙着整地、送粪,收拾土地。芒种前后,要把一年的秋庄稼安付到位。耽误农时,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谷雨过后,青苗破土而出,紧接着就要间苗、锄草了。苗稠了,间距小,庄稼秋天的籽种挂不实;苗太稀了,浪费土地,成本太高。苗的行距、株距,全靠受苦人的眼力来判断。 好的受苦人,一锄过去,留哪株锄哪株清清楚楚。下罢雨后,还要追肥,促进庄稼生长。受苦人最担心的是春旱,滴雨不下,种子难入土;即使入了土,也很难发芽拔苗。每到这个时候,受苦人就心急如焚,眼巴巴地望着老天,祈求龙王爷能下场透雨,保佑世间万物。初夏时节,麦子熟了。受苦人又投入麦收新战场,争分夺秒地在龙王口里夺食。因为这时的雨说来就来。受苦人稍有差池,夏粮就要成为泡影了。麦收过后,接着是打场,是晾晒,是入仓,程序不容闪失。稍容抽袋烟,紧接着就要翻麦地,预备明年的夏粮了。当然,秋庄稼也不容忽视,该锄二遍的锄二遍,该施肥的就施肥。白露时节,冬小麦就要安付妥帖,再抽出身子来收秋庄稼。秋庄稼虽说不像小麦是龙王口夺食那样紧张,但也必须抓紧时间收割完毕。红薯、萝卜和大白菜,该入窖的要入窖;玉米、高粱该捋穗的要捋穗。到霜降过后,寒风起来,受苦人要把地里的秋庄稼收拾干净。冬天不种庄稼,但也不能闲着,这是砍柴、送粪、打坝淤地的好时光。只有到腊月里年关近了,受苦人才能有几天短暂的放松时间。在年复一年的轮回里,这些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们,也要和农民们一样地干活,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里煎熬,而不是每天都有“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