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 > 雨枫书屋 > 经典名著 >

愁容童子(第09章 残酷与欺瞒)(4)



  说是在二楼的大客厅里,正在出售画家即席创作的画作。在能够感受到的欢腾氛围中,古义人站在女佣和女招待端着菜肴和酒壶往来不息的大门旁看守拖车。他是在等候走上台阶、步入旅馆的母亲归来。母亲并没有将各种产品的纸包带进去,而是将那些纸张的样品夹放在厚纸里让画家挑选。至于这天夜晚实际上卖出去了没有,古义人现在已经不再记得……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时出现了混乱局面。一群酩酊大醉的家伙一窝蜂地走下宽阔的台阶,围在拖车周围,对古义人看守着的、堆放在车厢里的货物产生了兴趣。他们各自伸出手来,试图扯破包装完整的纸包,或扯断用纸搓制的纸绳。后来听说,当着这些旁观即席作画的家伙,画家和母亲在说到画纸时,曾提及因战败而发行新钞之前,一直都是使用黄瑞香纸浆作为制作十元钞票的原料的。

  作为铭心刻骨的痛苦记忆而存留于古义人内心深处的,是他张开四肢,趴卧在堆积得并不很高的纸包货堆上,奋力抵抗着那帮家伙时自己被恐慌所笼罩着的模样。当时,那帮家伙照样从四面八方伸过手指,想要两张三张地要从中抽出纸来。“老大,求你放过咱吧!”

  古义人对罗兹说了这些情况。

  “当时,既感到生气又无能为力,嗯,可以说处于恐慌状态之中。上次我喝得酩酊大醉,觉得被那个操当地口音的五十来岁的家伙钻了空子,便引发了相同的反应。在那之后所干的事,嗯,就是失去理智了。不过,还不能说是如同堂吉诃德那般疯狂嘛。”

  “不是与被纳博科夫称之为和《堂吉诃德》同年创作的杰作、并予以引用的《李尔王》中的那种错乱相近似吗?!”

  于是,古义人找来新版岩波文库本,向罗兹确认了第四幕第七场的台词后便朗诵起来:

  求你了,不要捉弄我!

  我是一个愚蠢的老糊涂,

  年逾八十,从不曾弄奸耍滑,

  而且,说实话,

  总觉得神志不清。

  四

  那以后的几天里,在反刍由那起斗殴引发的自我厌恶和悔恨的同时,古义人还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在真木高中度过的那一年。在乡土菜馆纠缠上来的那家伙操持的真木本町的独特口音——与旧村地区的口音有着微妙而明显的不同——确实一如古义人曾往来了一年的真木高中里随处可闻的那种口音。不过,那一年却是一段只能默默忍受的痛苦时日。就在他决心再也不去那所学校之际,转校的消息自天而降般地传了过来。从那以后的岁月里,古义人尽量避免忆及当时的往事,可这一切却被击打了古义人脖颈根儿并用膝头顶击他下腹部的大块头,还有那三四个从背后扑上来的家伙所造成的压迫感重合了起来。这帮家伙的相貌和动作,与当年控制着高中的那个阿飞头子及其手下们有着明显的相似之处……

  被他们压制的顶点,就是那起小刀事件。古义人有一把漂亮的弹簧小刀,那是父亲从上海带回来的。这事被旧村地区的同学密报给了阿飞头子,于是,古义人被要求将那把小刀作为贡品献出来。在学校后面,尽管被很多人包围起来,古义人仍然拒绝交出小刀。在那以后,令人厌恶的威胁持续不断,终于,古义人被迫与阿飞头子的手下进行“决战”。

  古义人对于自己的握力并没有自信。小刀在冲击下偏了过来,把自己握刀的手指七零八落地切割下来。这种充满血腥的印象出现在了古义人的白日梦里。他把两片金属片塞在折叠槽中,将刀身固定起来,再用编织粗草席的线绳一道道地将小刀绑在右手的手掌之中。在试验了尚能活动的手指是否能够握紧刀身后,也就是“决斗”那天早晨,他把从手腕到指尖都缠满布手巾的胳膊垂吊在脖子上去学校了。

  中午休息时分,他被叫到棒球部用具室,与“决斗”对手分别站在厚木板旧桌子两边。当阿飞头子说到让他们将各自拿着小刀的右手放在前面并发誓进行光明正大的“决斗”时,对方看准古义人把手掌放在桌面上发呆的时机,用小刀对准那里猛地扎了下去。

  阿飞头子从木椅上腾飞似的弹跳起来,并借势将握紧的拳头猛击在手下的太阳穴上。随后,他拔下刺穿古义人中指后仍在木板上颤悠的小刀并扔了回去,宣告“决斗”正式开始。对方在古义人的胸口和面部晃动着小刀,而古义人那血流不止的手指却无法有力地握住刀具。在愤怒的驱策下,不顾一切地展开反击的古义人感到了被绑在手掌中的小刀的刀刃刺中颚骨时带来的冲击,那种感觉非常不好的冲击。对方哇哇大哭着逃向体育馆旁的饮水处……


作品集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