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容童子(第06章 那事和痛风)(4)
时间:2023-04-04 作者:大江健三郎 点击:次
古义人实际上已经悬垂离地,他扭过尚能转动的脑袋往后看去,发现教授正站在一百米开外的饭店迎面台阶上向这里张望,可古义人却不想向他呼救求助。而对于那些隔着马路在饭店一侧狭窄人行道上行走的当地市民,古义人则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诉说苦境的手段。 小头目模样的家伙往古义人膝下跪了下去。古义人低头俯瞰,只见自己的鞋袜被他以娴熟的手法脱了下去。身着竖领中山服上衣的这个家伙颈部苍老地堆积起的皱纹非常显眼,仔细一看,正是曾经两次参与袭击自己的那个人。这家伙抓住灰心丧气、一动不动的古义人那只左脚脖,使劲摁在地面上: “略微降下一些!”他催促着同伙。 就在古义人感到光裸着的脚底刚刚接触到冰凉的铺路石之际,已经站起身来的那家伙手中的铁球就坠落了下来。铁球砸在早已变形为瘤子般的拇趾根上,随即被弹了起来,骨碌骨碌地向一旁滚去。古义人疼痛得呻吟出声。铁球翻滚着越过铺石路顶端的浅沟后,便滚落在两条船名分别为Vrmd和Var的轮船之间的海水中。两旁那两人哀切地发出“啊——”的惨叫,使得正从旁边路过的那位身着长大衣的文雅老妇人回头看着这里。 两只胳膊从束缚中解脱了出来,古义人仰跷起灼痛的脚,瘫软在了地面上。呻吟了一阵后,他从铺路石上支起上身,仰视着枯叶落尽的老白杨。在树的斜上方,只见从饭店右侧第五层突出一间圆形的客房。那是安排给古义人一家的套间中的一个房间,阿亮正从那里俯瞰着波罗的海的海湾,同时在五线谱稿纸的上端继续谱写着题为《海》的曲子。倘若来这里察看情况的千低头看见下面道路上的异常,那就好了…… 作为紧要之事,这是古义人正在思考的惟一问题。然而,千此时正与为她出席颁奖仪式的着装而前来的女日侨商洽。瘫倒在地的古义人,最终被来到客厅凉台上吸烟的、在海军服役中练就出锐利目光的陪同人员所发现。 五 另外一个消息,则来自于隧道北侧一座村镇邮来的信函。古义人的父亲在世时每当喝酒,便会念叨自作的汉诗:自真木盆地,过犬寄隧道,往松山而去。现在,汉诗中提及的隧道早已进行了现代化改建。来自隧道北侧的这封信虽是一封匿名信,可信中的笔迹却很眼熟。 第一封信函,是古义人从柏林回国那天,被夹放在专递公司送上门来的包裹之中的。祝贺回国的礼物,是一只异常强壮的活甲鱼。对方在信函中还写道:将结束一直坚持至今的、受到团体残余人员指导的活动。 古义人浑身沾满散发着腥味的血污,与那甲鱼间的奋战,以熬制了大量甲鱼汤而告结束。然而,对方随即寄来了第二封信件。同前面那个送上门来的特快专递一样,是从松山市内以匿名形式寄出的。 你为什么杀了“甲鱼”?对于你这种人来说,恐怕没有资格杀死“甲鱼之王”。/你那野蛮且不知羞耻的行为,只能说明你是一个不仅可以杀死甲鱼,甚至还会杀人的家伙。你不但年轻时就实际杀过人,在麻布狸穴的高级公寓楼顶上,从那人背后轻轻推上一掌的家伙,不也是你吗?!而且,你还逃脱罪责活在这世上! 这封信函,因为不同于罗兹将进行事物性处理的那些邮件,因此被归于其他此类邮寄物品之中。罗兹之所以这样处理,是由于信封上写着“亲展”字样。对于日本的一些常规,罗兹一直规规矩矩地予以遵循。 我们的团体业已解散,也就不好事事都抬出个人的名头。不过,我们都曾受到大黄师尊的教诲,在与长江家有着很深渊源的农场接受了教育和训练。直至修炼道场解散为止,我们从长年担任厨师且比较活跃的那个通称为大川的中国人那里,听说并且愉快地记下了古义人先生幼少年时期的往事,以及先生从松山光临农场时的逸话。那是您和后来成为塙导演的那位先生一同来这里时的事。 现在,我们这些大黄师尊最后的门生全都过着隐居生活。但是,修炼道场的成果并没有烟消云散。收购了我们集体宿舍的经营者,把泡沫经济的崩溃视为良机,构想出确实美好的休憩之乡,计划建设别具一格的度假村设施。那里还有温泉——在先生的记忆里,还记得那温泉吧。明年春天开业之事,是对方出于对原土地所有者的情谊而通报给我们的。 从前些日子的新闻报道中,得知先生已于故乡开始新生活。由于两地相距不远,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光临该度假村。即使对于身患小儿麻痹症的令公子,这里也安装了没有危险的浴缸。由于我们皆为毫无修养之山林野人,以至上述之文字了无趣味,惟伏请先生海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