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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偷换的孩子(第03章 恐怖与痛风)(5)



  面对咄咄逼人的老师,古义人也很反感,但还是做了回答:“彼雏望之,惊恐不啄。”“别胡说八道,你说,在哪本书里写着呢?”被这么一逼问,古义人也卡了壳,不安起来。因为他并没有亲眼看过那本书,只记得这是喝得微醉的父亲乘兴吟诵的一个故事。虽说父亲也给他解释过:

  “小鹫们看见窝里奇妙的东西很害怕。’望‘不就是用来形容小鹫伸长脖子的样子吗?给人讲这一段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表现就熟练了。即使没有学问,会讲故事的人也能讲得很好的。”

  如果老师的追问是,不是你自己瞎编的话,就把那本书拿来,那么古义人就会更加不安的。因为父亲的藏书都被烧掉了!听父亲说是《日本灵异》里的故事,真有这本书吗?

  古义人的回答引发了女生们的笑声,教师脸上露出非常轻蔑的表情,去问下一个学生了。从这以后直到学期结束,古义人一直受到老师的漠视。同学中只有吾良一个人——他从京都转学来,因而降了一级——跟他搭话说:“你父亲真风趣呀。”

  联想那个请古义人去道后旅馆吃饭,讲述自己和同伴们思想发展过程的大黄的口气,也给人以讲过多次而表达得非常熟练的感觉。换句话说,其用词之巧妙,给人感觉像是虚构似的。以至古义人这才理解了,由于父亲的缘故从不轻信别人话的母亲,之所以给大黄起了个“干巴”的外号,既表达了亲切感,也含有轻视的意味。

  母亲曾说过森林中的人分成两种,一种人从不说谎。另一种人仅仅是为了愉快而说谎,并不与实际利益挂钩。父亲秉性诚实谨慎,却成了外来的不诚实的吹捧者的玩偶。虽然他蓄着胡子,派头十足,可纸老虎不也是玩具吗?

  持续两天的讲座的高xdx潮是“起义”落幕时,古义人父亲牺牲的场面。父亲牺牲时古义人也在场,所以应该说是讲给从第二天开始参加讲座的吾良以及年轻同伴们听的。警察的枪声响起来时,大黄扑到箱车上的长江先生身上,想要为他挡子弹,结果大黄被射中左肩而倒了下去……

  大黄亢奋地描述着袭击银行的场面,并且是当着事件目击者古义人的面,以证人自居地讲着。虽说有些夸张,却并非不是事实。果真如他所述的话,难道说自己头脑里储存了错误的记忆了吗?战后一段时间大黄仍呆在村子里,在山里或河边古义人还遇见过他。受伤后需要疗养,这也是正常的,但古义人记得早在战争期间,在放着父亲理发用的宝贝椅子的仓房里,从书架上搬下书来,整理信件的大黄就已经没有左臂了……

  二十多岁的大黄没有被征兵肯定是有原因的。战败之际,到父亲身边来的年轻人都说自己是请假出来的。

  在战败第二天的“起义”中,以几天前才从驻松山的部队来的,住在仓房二楼的军官们为中心,把坐在箱车上的父亲直接装上了卡车,像从前农民起义那样,向下游出发了。那天早上,大黄为了照顾有病的父亲,背着个装有旧尿垫等零碎东西的大包袱,走在头脑发热的军官们中间,被他们挤来挤去。那时的大黄究竟有没有胳膊呢?

  到达了位于松山的,现在CIE所在的堀之内对面的地方银行大楼前,箱车被从卡车上搬下来,父亲像一尊小铜像般站在箱车里。推着这辆箱车,军官们冲进了大门。古义人站在空空的卡车上瞧着这一幕。很快大楼里响起了枪声,从银行旁边的小马路上冲来了警察。古义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不顾被驶来的电车撞死的危险,横穿大马路,但他也没能跑多远,因为他顺着夏草萋萋的壕沟斜坡,哧溜溜滚下去了……

  后来,就像母亲的口头禅那样,一切都结束了。装着父亲尸体的箱车,再次被推到了银行前,从沟里爬上来的落汤鸡似的古义人,眨巴着眼睛瞧着……据说直到母亲坐着通知父亲死讯的警车来到松山时,自己仍旧呆在原地,这是真的吗?从村子坐车到松山来,少说也要两个钟头的。

  总之第二天,古义人由母亲陪伴着回到了峡谷。既然这个记忆是确实的,母亲就算去得再晚,也是去过现场的。如果那时除了被杀死的父亲外,还有一个被枪击中肩部的大黄的话,为什么母亲从没有和古义人谈起过呢?

  大学毕业后,古义人看到了大黄在讲座上使用的那本书。那是政治思想史家丸山真男的书,讲述了日本国家主义在战争期间和战后的变迁——尤其是地方右翼小团体,战后五六年中在占领军压力下的变动——的文章。那本书里也引用了那句汉诗。大黄看的那本书正是那时刚刚出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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