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的冒险(第三部)(14)
时间:2023-03-23 作者:大江健三郎 点击:次
总之,我以往从没见过像这一时期那样勤奋的犀吉。据鹰子说,犀吉一天只睡五小时。对此,我和犀吉说过,太劳累可不行啊。犀吉说,自己对睡眠有种恐怖感,这点你该也知道的吧。另外,现在自己对于睡眠,一般说来,是模仿禁欲主义老人们的做法;你难道认为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连模仿老年人那点儿的生命力都没有了吗?用这番话,轻易地就把我打发了。和这时他那大大的脸庞相比,小小的眼睛因睡眠不足,像古怪的猿猴的眼一样,红而且脏。另外,全身皮肤变得干巴巴,缺少光泽;这个时期的犀吉,从整体印象看,似乎有些萎靡。 可是,这一时期,不屈不挠的犀吉,还在尝试另一种狂热的生命力的高速运转。原封不动地再现了过去年轻时***修行者的面貌,采取每周***十次的做法。他在这时期,为什么这样频繁而且跟各种各样的情人们一起睡觉呢?对这心理上的主要原因,拟在下文说一说我的意见。犀吉曾经关于他那日常的***,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在鹰子的大鼻子发生了炎症,我和犀吉两人坐奔驰车去横滨小剧场看巡回演出时的事。 “要说我为什么那样频繁地进行***,你看到过长跑运动员跑完万米之后,不是马上坐上椅子去喝茶,尽管处于疲惫的状态,仍要慢吞吞继续跑上一段距离的吧。我现在从清晨到夜半一直在满负载工作,作脑子和眼睛的长距离赛跑。而后,在深更时进入终点,还必须多少跑上一段。对吗?现在,对我来说,所谓***,是进入终点之后的调节呼吸法,仅此而已。在***上,青春期最炽热的那一部分已经离我而去了。我现在像禁欲主义的苦行僧感觉到***时滑稽的自我。据说在瑜伽锻炼课程里,有专门局限于***方面的做法。我在不觉之间也许得到了瑜伽修行者的教授资格也未可知。当然,不单是指跟鹰子的***,跟她的***是最困难的瑜伽,我们商定每周三次。因为要长期一起生活哦。这样,我每天另外要和一位陌生姑娘睡觉,以一个星期计数,就须找着七位情人。尽管那样,结果,仍然像苦行那样哦。说来,在这些姑娘中,要说不希望达到性高xdx潮的,我连一次也没遇到哩。这就是最近的年轻姑娘!这里不是色情狂之国吗?” 然而,尽管有七位情人,但犀吉却再也找不到像那***之国的女主人公卑弥子那样单从***方面说最适合于他的情人来了。对于此事,我不久也就明白了。某天清晨,我在自己租赁的房间里睡着觉,忽而,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的犀吉,门也不敲,突然像暗杀者那样,出现在我的眼前,环视我卧室的角角落落;而后勉强向我微笑了一下,说点不着边际的话。我知道犀吉产生了那种可笑的妄想,认为他现在会不会和卑弥子睡在一起,留下现在的妻、鹰子一人在床,突然来到我的卧室。这时的犀吉,一定深悔跟卑弥子分了手,有意无意地还在深情地怀念着她。尽管如此,我感到犀吉对我明显表示出他的怀念,这是第一次。他耽溺于新的情热,面对着它,经过了多次努力,失却了往常心理上的平衡。他衰弱了吧。这样,我心想,生平第一次投身于某一工作决意把自己依附于那事的现实成果上的犀吉,常常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和灰心,以致每周十次地多个姑娘***,达到痛心的胡作非为程度。唯其如此,我但愿斋木犀吉一生中第一次的现实具体行动,新的戏剧试验,能够成功。但愿×××鹰子在犀吉身上发现出斋木狮子吉的血,这一选择是得当的;既然犀吉生涯中最重要的钥匙现已插入现实生活的锁孔之中,那么就不希望它像神经质孩子用的过份尖细的铅笔芯那样,脆弱断裂。 且说,我和犀吉在作性的,简短的交谈那天,去了横滨的小剧场。在那里,上演以一个十八岁左右的美少年为班主的表现赌徒等流浪汉内容的戏。我是第一次去看这一班子的戏,而犀吉却是那里的常客,从而和班主友情甚笃,作为这一巡回演出小剧团的捧场客,理所当然犀吉也曾对剧团成员有所馈赠。在幕间进入的后台,不过是台后宽一公尺像隧道那样的地方。女演员们是班主的姐妹,他们为下个节目作准备,像猿猴似地裸露着身子紧张地在隧道中前后跑动。她们像英国女王加冕式似的,当作世界上最激动人心的庄严的事业那样在观众定员二十席的小戏场,演出这赌徒等流浪汉的戏。她们在此后不久也曾来东京犀吉的公寓玩过,对犀吉表示好意,可犀吉到底也没跟她们睡过觉。他对她们上演的赌徒流浪戏未免过于认真,可以说多少抱有些恐怖感。领班吸烟用的打火机,也是犀吉赠送的镶有大写字头的纯银的顿西路。观众都是近处的老大娘。每当班主出现在舞台上时,她们便唉声叹气。可班主美少年本人,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些老大娘。那天,一发现我和犀吉坐在观众席上,班主急忙变更了剧目,上演他创作的剧本(说来,所有的戏全是由他一人创作的。付不起演出费的他们,乱七八糟地窜改一下长谷川伸等名家的现成剧本,作为他们本人的创作)中的一个实验剧。那是一出由班主扮演的虚无主义的浪人,背叛了所有同伙,打倒了所有敌人,独霸了不知怎么取得的内藏珍贵宝物的金色佛龛,正当他暗自庆幸时,被一个偶然在附近徘徊的白痴少年刺杀的突发性痉挛似的悲剧。那佛龛的内藏之物且不说,为什么那个白痴的少年要去刺那浪人呢?这浪人究竟是甚等样人呢?这一些观众一无所知。我和犀吉不用说,老大娘们也目瞪口呆,尽管如此,那些班主忠实的捧场客好心的老大娘们都为被刺死的美少年,像绵羊似地发出难听的哭泣声,等到心情一变,便把裹在手纸里的硬币,象痛悼死者的花圈似的,恭恭敬敬地投向舞台。周围全是老大娘的哭泣之声,我和犀吉也感到又被古怪的伤感的独特的海葵缠住了似的。就是这样的演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