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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的和可以看到的一切的“有”,无一不过是梦幻罢了(3)



  “可是,为了暴动,在森林深处开辟一个练兵场、训练粗鲁的农民子弟的,可是曾祖父的弟弟,而那些训练方法应该是来源于在高知得来的新知识。”鹰四有些动摇地坚持说道,

  “站在镇压暴动一边的曾祖父不可能把用来训练民兵暴动的方法传授给弟弟的。难道同敌人合谋,发起动乱么?”

  “没准儿。”我有意冷静地说着,但我自己听出自己的声音变得很尖。从小时候起,我就一直不得不反攻鹰四,他总想要给曾祖父的弟弟罩上英勇反抗者的光环。

  “阿蜜,流血了?又撞着头了吧。”妻子的目光停在我的太阳穴上。“梦幻一样的往事,何必这么热心呢?伤口流着血都不管。”

  “梦幻一样的往事里也有重要的内容呢。”鹰四第一次在我妻子面前露骨地表现出不高兴。

  妻子从我垂着的手中抽出紧握着的手绢,擦了擦我的太阳穴,用手指沾上唾液润湿伤口。弟弟用看肉体之间隐避的接触那样的眼光盯着看。然后,我们三个人为了避免身体相碰,都相互拉开距离,默默地下了楼。古宅邸里并不满是灰尘,但是在那里呆上一阵后,鼻孔里就像牢牢地粘了灰尘膜一样,感到呛得慌。

  午后稍迟一些,我和妻子、鹰四还有两个年轻人,到寺院去取S兄的骨灰。阿仁的儿子们事先跑去联系过,所以寺院一定会像浴佛节时那样,把曾祖父捐献的地狱图展示在正殿里。我们走向停在村公所前广场上的雪铁龙,村里的孩子们立刻围拢上来,或嘲笑我们车的破旧,或讥笑紧紧贴在我右耳上面的大块橡皮膏。这些我们都没在意,只有妻子,从昨晚没有喝威士忌以来,一直处于一种恢复期时的好情绪之中,甚至孩子们对驶出的雪铁龙大喊大叫的骂声,都让她觉得有趣。

  我们把车开进寺院时,曾是S兄过去同届同学的住持正和一个年轻男子在院子里站着说话。我发现住持的容貌和我记忆中的没有一丝改变。少白头剪得短短的,闪闪发亮的白色脑袋下,总是附带着一个谁看都舒服的鸡蛋一样的笑脸。他曾和一个小学女教师结过婚。那个女教师和她的一个同事之间传出绯闻,在山脚弄得满城风雨,无人不晓之后,私奔到城里去了。一个知道在山谷的社会生活中,这种灾难将会带来怎样残酷影响的人,依然始终浮现着像病弱的孩子一样的微笑生活着。这给了我一种特别的印象。不管怎样,他不失温和恬静的微笑,度过了危机。但是,和他说话的那个青年却是相貌魁伟,与住持形成鲜明对比。我们山谷间有两种脸形,大部分的脸形都可归入其中某一类型,而警戒地注视着刚下车的我和妻子的青年,他的脸看上去则格外有特征。

  “那个人,就是山脚养鸡青年小组的中心人物。”鹰四告诉我和妻子。下了雪铁龙,鹰四走近青年,开始小声交流起来。青年似乎是为了见鹰四才来到寺院里等待的。在他们两个人单独谈话期间,住持、我和妻子都只好互相交流着暧昧的微笑,在那儿等着。青年长着又圆又大的脑袋,额头就像头盔一样宽广地伸展着,弯曲着,因此,整个头部看上去就像是脸的延续。向两侧突出的颧骨、宽厚钝圆的下巴,这些简直就是海胆的化身。他的眼睛、嘴唇都很小,并集中在鼻子周围,脸就像被强大的牵引力向两边拉着一样。我不仅从他的容貌,而且从他和鹰四谈话时过多表现出来的不必要的傲慢态度中,感到一种东西正被唤起。那不是某种记忆,而是灾难的预感。不过,自我封闭的感情倾向越来越严重的我,一遇到新的、具有特征的东西时,总是产生这种反应。

  鹰四仍然低声和青年交谈着,并把他带到雪铁龙旁,年轻人们一直停在他们认为最舒适的巢穴里。鹰四让青年坐上后排座席,然后向司机星男发命令,雪铁龙便直冲着山谷间的入口开去了。

  “运输鸡蛋用的小卡车坏了,他来求阿星给他修理一下发动机。”鹰四解释道。同时,他又天真地向我炫耀,只有他才能接近山脚的青年小组。鹰四一定觉得挽回了在围绕曾祖父去高知的争论上所处的劣势,而保持了受伤的孩子气般的竞争心理的平衡。

  “不是说鸡快饿死了吗?”我问。

  “山脚这群年轻人做事不对路。鸡蛋的销售不顺,饲料费也成问题,应该制定根本对策,而这帮家伙却满脑子装的都是鸡蛋运输车的事。当然,连小卡车也坏了的话,那就不可收拾了。”住持作为一名山谷人好像和青年们一样感到惭愧似的,脸上露出羞怯的微笑,替鹰四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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