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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的和可以看到的一切的“有”,无一不过是梦幻罢了(2)



  “先把S兄的骨灰从寺里取出来吧。我还想看看寺里的地狱图,今天就过去看看。”我和他们讲好后走出土间。这时从背后传来阿仁嘶哑的声音。只听她带着讽刺的腔调低声嘟哝:

  “S弟要是还活着,绝不会卖仓房。蜜三郎当户主就不成了,不成了!”我没有理会她。

  我到坐落在正房和独间儿之间的院子深处的仓房去找弟弟他们。严严实实地涂了防火用砂浆的厚门自不待言,就连由铁丝网和木板组成的双重内门也敞开着。上午的阳光充满了整个房间,使围着楼下两个房间的榉木结构材料的黑色和墙壁的白色特别鲜明,但是室内却空无一人。我走进房间,查找刻在横梁和门楣表面木构件上面的许多刀伤。它们仍然保留着粗暴的表情,和在我孩提时代对我威吓时毫无二致。里屋壁龛上悬挂的扇面,扇底被晒成茶褐色,勉强可以辨认出用墨笔书写的拙劣的洋字母。右下角的署名“John,Mang”在S兄二十年前教我读法的时候就已经不很清晰了。曾祖父曾偷偷穿过森林,到高知的中浜去见一个从美国回来的流浪汉。S兄说当时曾祖父让流浪汉写的字母扇面就是这个。

  二楼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刚要登上狭窄的楼梯,却被裸露出来的坚硬木材的一端撞到了太阳穴,疼得我叫了一声。在丧失了视力的那只眼睛的黑暗球体的内部,炽热的微粒子交错乱飞,让人联想起威尔逊在室中描绘荷电粒子扩散的状态,同时也使我想起以前严禁进入古宅邸的禁忌。我就这样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用手掌拭了一下面颊,手掌上带着眼泪和血。鹰四从楼上探出头,对用手绢按着太阳穴的我嘲笑着说道:“阿蜜,赶到菜采嫂和别的男人两个人在一起的地方,还是先敲敲墙壁警告,再在这儿一动不动地等着啊!真是通奸者难得的好丈夫啊!”

  “你的‘亲兵们’没在吗?”

  “他们正在修理雪铁龙呢。对于六十年代的青少年来说,这种圆木结构毫无魅力。即使告诉他们这种老宅邸在四面环林的区域内独此一处,他们也无动于衷。”鹰四孩子气地向他背后的嫂子表示他对这种建筑样式感到很自豪。

  上到二楼一看,妻子正抬头看着支撑圆木屋顶的榉木大梁,没有注意到我的太阳穴受伤并正在流血。这样更好。因为我每次撞了头,都会被一种原因不清的羞耻心所困扰。终于,妻子出神地感叹一声,转过身说:“好大的榉木啊,看样子还能挺一百年呢。”

  留意一看,妻子和鹰四都有一点不好意思。令人感到弟弟说的“通奸者”这个词的细微回音还徘徊在古宅天花板上面的房顶构架周围。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具体内容。自从婴儿出事以后,妻子就从她的意识中摘掉了所有的***萌芽。在接近性的这个问题上,我们所共同切实预感的只是一种必须忍耐相互的嫌恶和痛苦。无论是妻子还是我都不想忍耐。因此,我们很快就放弃了***。

  “这种大榉树在森林里如果要多少有多少的话,古宅邸很容易就能建起来了吧?”

  “不见得吧。建造这个宅邸当时对曾祖父们来说好像是相当大的负担。建造它似乎还有很特别的故事呢。”我努力不让妻子感觉到我正忍着太阳穴伤口的疼痛,慢吞吞地说。“榉树再丰富,这座宅邸也是在村子经济疲软的时期建起来的。所以让人感到特殊。事实上,就在它建起来的那年冬天发生了农民暴动。”

  “真不可思议呀。”

  “大慨因为事先预感到要发生暴动,曾祖父才觉得有必要建一座防火建筑。”

  “我讨厌这种深谋远虑的保守派曾祖父。阿蜜。曾祖父的弟弟一定也讨厌他。因此,他才反抗兄长,成了农民的领袖。他是反抗派,看到了时代的未来。”

  “和弟弟相比,曾祖父毫不逊色,他不是也看到了时代的未来么,阿鹰?其实,他还到高知去学回了许多新知识呢。”

  “去高知的是曾祖父的弟弟。”鹰四反驳道。鹰四希望自己那样去相信,所以他故意选择谬误。

  “不对。最先去高知的是曾祖父,不是他弟弟。只是后来有一种说法,说是弟弟在暴动后逃到高知再也没回来。”我用心不纯地故意打碎他错误的记忆。“两兄弟中的一个人穿过森林会见约翰·万次郎并得到新知识,如果确有其事,那么可以证明那个人就是曾祖父。回国后的约翰·万次郎在高知只住了一年,那是嘉永五年到六年的事。万延元年暴乱的时候,曾祖父的弟弟应该是十八九岁,如果曾祖父的弟弟在嘉永五年或六年去高知的话,那么他就是在十岁左右穿过森林去高知的,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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