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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知人间冷暖(8)



    三儿叔叔从学校毕业后就在北京闯世界,曾经在工地上替人做过工,在农业部做过记者,后来成了农业部的公务员。一晃14年过去了,时间带走了青涩和拮据,给他留下了成熟和财富。

    随着自己的钱包慢慢鼓起来,叔叔就想着自己搞点投资,这不下海做起了文教事业。眼看该行业行情看涨,他就在京城买了地建起了一个学校,在学校外拉起了围墙建起了宿舍。在我看来,叔叔的学校办得也真叫一个奇怪,规模不大不小,学生收足了1000人,他就拒不再收了。我有些纳闷,问他说:“三儿叔叔,为什么你的学校只收这个人数呢?”他微笑说:“丫头哪,是一日三餐嘛,咱家赚钱贵精不贵多嘛。”遂觉得小三儿叔叔与别的大老板有点不同呢。难道,三儿叔叔真像我的母亲说的那样,在浩瀚无穷的花花世界里,有他的“两把刷子”?作为他的秘书兼助理,我开始以洞察上司的智慧和眼光,悉心留意起他的日常行为来。

    那一天,合作方韩国商人来了,三儿叔叔做东,邀我席间作陪。叔叔在超豪华的地方请客,菜的内容却简单异常。有一盘绿油油的蔬菜,看起来甚为眼熟,吃起来很是爽口。我细细品来,原来是家乡的蒲公英。他夹起一稞蒲公英的茎,看了我一眼,又接着对外商说:“这菜在我家乡又叫婆婆丁。很亲切的感觉。吃的时候,便会想起家乡,想起母亲来。在外的游子,便有想家的感觉了。咦,小时候,不是有篇课文叫《蒲公英的种子》吗?”

    那韩国商人吃着三儿叔叔夹给他的蒲公英,嘴里直呼好吃。这顿饭吃得既环保又美味。我默默地算了一笔账,整顿饭的招待费用是40块5毛,还“哄”得老外特高兴。

    在座的各位,有谁不记得“有一朵毛茸茸的小花……飞到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呢,那篇课文的名称就叫《蒲公英的种子》,于是,一下子满座皆欢喜,沟通无极限。

    三儿叔叔,真有他的“两把刷子”。

    突然间,觉得小三儿叔叔和我,都像是蒲公英的种子,在陌生的世界里漂泊、飞扬,在泥土中扎下根。然后凭着做人的智慧,做事的诚恳,朝着明媚的地方飞翔。

    怀念外公

    今年6月,我故乡的山上又添了一座新坟。那是一个周六,下午5点多,妈妈接到舅舅的电话:外公病危。我们一家人赶紧开车往家乡赶。一路上,我还心存侥幸,盼着医生能把我的外公抢救回来。晚上9点钟,我们终于赶到医院时,才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医生告诉母亲,从7点多开始,外公就已经不能说话了。母亲听到这里,眼圈有点发红,她伴随着舅舅走过窄长而寂静的走廊。我悄悄地跟随在后面,生怕漏过他们的每一句谈话。在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病房里,日光灯正惨淡地照着,照在母亲的白衣白衫上,照在舅舅苍白得宛如一页稿纸的脸上,我仿佛嗅到了空气中某种不祥的味道。

    一年前,我还在报社工作的时候,每天总是很疲惫。当我回到自己的住所时,不安全感总是不时袭来。我盯着电话机,心里不安地想:今夜,它会不会响起?我的畏惧,是因为外公的生命那时候已垂危在悬崖的边上。从2008年的夏天开始,外公已经不能吃下任何固体食物,不能独立地行走。他只能愣愣地坐在一张简陋而宽大的沙发上。外公用迷茫而带着点童真的眼神打量着从他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大人,小孩,这些对他来说,最亲近的人们,如今却成了陌生人——因为患有老年痴呆症,他已经不认识自己所有的亲人了。这是近一年来,外公留在我心底的印象。

    我和母亲走进医院时,外公正躺在病床上,鼻孔里插着氧气管。舅妈坐在床边小声地啜泣,儿女们全都安静地围在床边。看到我们,舅舅起身凑到外公耳边说:“老爷子,你最喜欢的外孙女回来看你了,你能看见吗?”外公的眼睛却依然紧闭,我伸手触摸他的鼻孔,已经没有一点的呼吸。目睹这一切,我的泪水立刻决堤般涌出,心里也顿时生出很多的恐惧——那一刻,曾经遥远的生死离别变得如此真实。

    我静静地等待着,努力不让我的鞋子碰击地面时发出一点声响。我怕惊扰外公正在向天国行进的灵魂。我曾经发过誓言,一定要让这个离我越来越远的生命,不带任何羁绊地离开。

    然后,我看到外公的身体被一片白布盖上,护士走过来安静地把他推开。母亲和舅舅已经泪流满面。6月24日,我一生也忘不了这个痛苦的日子,外公就在这一天永远地离开了挚爱他的亲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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