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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六回 让我再为你燃一支烟

乍起的秋风,带不走回忆里那些个曾经美好的春夏,可眼底里的红衰翠减,又让梅影的心有一些些的凌乱与悲楚,是啊,又一个秋天来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凄惶的味道。所有的记忆仿佛是月儿洒于床头的那一缕清辉,不似阳光般灿烂,也不似冰霜雨雪可以真切地触摸。有点朦胧,有点淡淡的烟草味儿,可是就在那盈盈握住的瞬间,却又在那远去的温热里透出情韵来。尽管枯死的霉苔污浊了晚风,落红的残香哭泣着夏的离去,尽管百媚千红终尽褪,但她梅影永远都甘愿不言悔!

回忆的片段被满缸的烟灰燃完,梅影缓缓地抬起头来,久久地凝望着窗外的天空,不知觉中,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她坐在飘窗上,望着街面上来来往往穿梭的人们,曾几何时,她亦如此啊!风里来,雨里去,那些过往的岁月忙碌着,也快乐着。

自从那一年和林雨默相遇,她所有的生活都被打乱了,她像个可爱的小女人般顺从着他,温婉着,也乖巧着,可是他居然没能来赴约。她伤透了心,她不喜欢那一个又一个的解释,是啊,非常不喜欢,她只喜欢真诚守信的男子!

又拿起一支烟来,叼在嘴里品味着烟丝的滋味,久久地不愿去点燃它 ,在那些日子里,已经习惯了他为她点烟,他说这辈子从没为别的女人点过烟,可跟她在一起后,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细细想来,他还真的很听话很乖的。

坐了一下午,想了一下午,也抽了一下午。所有的前尘往事都在秋风里摇曳,和着那一圈圈烟雾,轻盈曼舞。梅影已经不想再抽了,她感觉嘴都有些麻木。烟燃尽了,可他们的身影怎么还不走?!又撕开一包,锡铂纸也变得刺眼了,像他们俩望向她的目光,那么炽烈,那么灼烫,那么地刺痛着她的心。

一包烟只有二十支,可想念岂止才二十次?看着烟一根根整齐地排列着,她的心却又无端地乱了。抽出一支来,望着烟缸旁的那个打火机 ,那是林雨默买给她的,镀银的外壳,很小巧且细长,捏在手里还很重,有手感,也很有质感。

对啊,他们都宠她,冷旭为了不让她喝白酒,将红酒一瓶一瓶地品尝过再买回来给她喝。林雨默说,女人抽烟必须要有一个精巧高贵的打火机,于是那一年在西安最好的商场里,他为她挑选了这个打火机。此刻,有一个声音又在心底笑了——她还是没法忘了他们!这么多年来,她珍藏着冷旭的那一支钢笔和这个打火机,虽然在她无数次的摩挲里,这两样物品已陈旧斑驳不堪,但她依然珍藏着,无论她搬了多少次家,也从未丢弃过!

每一次点烟时看着那串起的火焰,她心里知道那是她的心花在为谁而开。又为自己点上一支烟,一抹微笑停留在她的嘴边,想起他们总是被她叫做傻瓜,哈哈哈哈哈,她又在心底里笑着。

真想他啊,甜蜜地想,笑着想,早已没有一丝忧怨,可是如今,却再也不能见他。是的,不能!她祈愿着他能幸福一生,而不是被她的病体所拖累。当然,她也怨过他,可后来这份怨,终是又被爱所掩埋。

不知不觉烟又燃完,没办法戒掉烟,也没办法戒了思念,他总是让她少抽,可却又不自禁地为她点上一支又一支。梅影的笑容突然凝滞了,这一支烟又燃到头了,每一次想起他和他,总是有抽不完的烟。

记得从前林雨默出门时,她会叫他揣上一盒烟,她总是很调皮,总是能寻到很多理由对他撒娇,她说“这样你就可以至少每天想我二十次。”他笑笑,亲吻她的唇和她的眉,再一次将她装进自己深邃又深情的眼眸里,依依不舍地离去。

又抽了几支已经不想数了,在迷朦的烟雾里,他们的身影何以如此清晰?!她想起了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被冷旭拥入怀里,听他温情的告白。第一次听见林雨默说心慌 ,第一次听他叫她“影子”,第一次听他叫她“丫头”,他们都说过,“你是我的女人”,“我会爱你陪你一生”。烟雾散尽了,这些话却怎么还在耳边回响。

今天的梅影好爱笑,烟突然间也变得顺口了,想起林雨默为她打烂的那个茶杯,又是一阵忍俊不禁,不就是在桌下踢了他一下吗?好傻的男人!还怪她穿得太性感。怎么觉得这支抽完了还是不过瘾,那么,就再来一支吧。

入秋了,夜里难免添了几丝冷,一阵凉风从窗的缝隙挤进来,吹散了满屋的烟雾......

盒里的烟越来越少,他们的话语却越来越近...他说“影子,永远都不要放开我的手,只有我牵着你,你才不会摔倒。”他又说“丫头,你是我的开心果,我们这辈子哪能爱够,就是再爱三生三世都不够。”他还说“下辈子我等你,你做大当家的,我来给你压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所曾说过的字字句句却依旧如海浪般撞击着她的心,那每一句话他们都用吻盖过章,每一个承诺他们都拉过勾,每一个字眼都浸到了她的骨髓里。

烟永远也抽不尽,那些蜜语甜言她也不会忘,冷旭虽然离开了,她却接受了林雨默以另一种方式来爱她,她不会告诉他,她如今住在哪里,也无数次警告过他“别指望着能找到我,逢年过节发个短信就行了,我过得很好,无需记挂。”但是,他也很执拗,每天都以短信的方式来问候她。后来,也便由得他了。其实每次对他说这些话,她心里是在流泪的,她是多么想再听听他那迷人的嗓音啊,可是她害怕自己会哭,就像六年前她生日那个清晨接到他的电话一样。

对于这两个她生命里挚爱的男人,她从来就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笑时带着哭,哭里又含着伤。她只是习惯了这样地想念,她的放弃,只是为了成就曾经的那一份完美!并不是放弃了爱他,不知道那糟老头子究竟懂不懂。

烟只会熏黑她的肺,对他们的爱,却在每一个烟圈里变得愈发的澄澈,这是一种纯粹的爱和想念!他们的世界里曾经有过她,她的每一圈烟雾里也飘飞着他们的身影。其实她不是笨女人,不是傻女人,在无数个烟圈里,她领悟了放弃的快乐,若爱一个人,不就是要给予他一份轻松愉悦的心吗?

她曾有在日记里写过,嫁郎娶妻,原本就是奔着幸福而去,她才不愿意将自己的残破之躯再展示给自己深爱过的男人,她才不愿意将自己这一方天空里的愁绪再令他感知。所有的苦痛她一个人背就行了,何必再让他在余下的生命里与她一同承受这苦难。这一切或许都早已注定,是逃也逃不开的命!

梅影不可能戒掉烟,因为烟雾里有她一圈圈的想念与牵挂,她只求这样静静地,于烟飘雾绕里将他们圈在这烟雾里。她没有想过要去见他,只是在梦里与他重逢,只是在梦里,他再一次为她点上了一支烟。

梦是现实里无法延展的美好,梦是时空交错里的又一个轮回,梦是一段依稀仿佛却又隽永的记忆,梦是前世今生的那一段幻世离奇的约定,梦是暗夜里那一丝残留的欢颜,梦也当然是她无法言说的哀愁与想念。梦,也是一个令人切齿的恶魔,抓伤了她那羽化入天的翼!

夜,更黑了,连街边的路灯也亮了起来,远处的那一排排楼房已是一片明亮,这城市也因了这些灯火不再晦暗。远处的灯火,不知辉煌了谁的夜空,又抚慰了谁的伤痛?隐隐的听到一阵阵风声,飘窗里蓝色的纱帘被吹起,又是一股风起,便飘落在了她的脸上。像一方丝织的手帕,为她擦拭着那些在笑容凝结后又快要奔涌的泪花......

记忆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一个火夏的离别,那是她这二十四来最快乐,也最悲凄的离别。

那一年,梅影再一次踏上家乡的土地,身体却不再觉得飘忽,因为这一次,她是满载着爱情与欢乐而归,心里的喜悦在她的眼眉间流泄着,就连走起路来也是夹带着风响。刚一下车,她就迫不及待地掏出电话来,虽然天色已晚,但她还是按倷不住想要与亲人和友人们一起畅谈与痛饮的愿望。并且,这种愿望非常地强烈,她几乎是用飞的速度跑出了站台,急急地招了辆出租车就往家赶去。

离开家乡三年多,一切都变了,若是再晚回来两年,她感觉自己都寻不到方向了。从前那些低矮破旧的楼房消失了,连街道也宽敞了,道路两旁那些新建的商场风格各异,一排排紧挨着,有的粗犷豪迈,以最原始的直白展露着自己不羁的风彩。有的简练雅致,仿佛一个美丽又高洁的女人,在灯火斓珊处,独自呢喃。有的却挺拔巍峨,一副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架势。

梅影已经目不暇接了,她在心里慨叹着家乡的巨变,此刻的她多想对着头顶的这一片天嚎一嗓子“我钟爱的故乡,我回来了!”可是她这一极有激情的想法很快就被广场上那巨大的钟声敲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