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 > 小说 > 一屋子烟味儿

一百三十七回 重归故里

巨大的钟摆敲响了,将梅影从刚才那一连串跳跃着快乐的思绪,又置放于这喧闹而宽阔的广场来。穿梭的车流也似乎加快了节奏,而林荫道上漫步的人们就更见悠闲了,又一个夜晚到来了。

梅影喜欢家乡这种既快且慢的步调,不会太累,也无意做个闲人,脚步永远随着自己的心走。又来到了这个地方,这是她的家乡最有标志性的所在,也是冷旭给予她爱情誓言的永远回响之处。其实从车站到达她的家,应该有很多的路径,不知这位司机何以会选择了走这条道。

梅影坐直了身子,遥遥地向外望去,车缓缓地在广场前方行进着,从前那些空空的阶梯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的盆景和满阶的花儿,梅影定定的瞧着那一簇簇的艳丽,广场周围那一圈明亮的彩灯,又为这一番景致投射下五彩的华光来。原先空旷的广场被装点得绚丽耀目,那每一束彩光都与绽放的花儿们相映成趣,看似遥遥相望,却又情意绵长,把这夜熏染得有些微醉,让人们只想尽情的融入其中。

是啊,她心里那一份曾经因为失去爱情的空旷也被填满了,轻轻地对着广场挥了挥手,她在心底里对自己远去的爱人道着再见,希望他能感知到自己的欢乐,也希望他能在天堂里保佑她重获的爱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将这一番祈愿植根于心里,她知道,只要天空还在,她亦可以静静地与他同在!

人流与车影在她的怀想与幽思里渐渐远离,车驶进了梅影家的巷子口,一别几年,只有这里还是依旧如常,巷子口李婆婆的麻辣烫小店已经坐无虚席,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感觉唯一不老的就是这老人家。从车里望去,这位老人还是精神矍烁,瘦瘦的,却腰身挺直。眼角边的皱纹永远挡不住那双眸里幻放的神采,肤色润泽且泛着红亮,正在店里高声吆喝着小工收拾碗碟。

“呵呵”梅影不由得笑了,虽不知这位老人家庚年几何,但岁月的流逝对于李婆婆来说,显然没有留下丝毫的悲凄之色。如果以后她也能跟这位老人一样,经得起风霜的浸染和磨砺,即便是古稀之年,也一如既往的笑对时光无情的盘剥,那该是怎样欢愉和畅快的一生啊。

又转过一条小巷,梅影的家眼望着就到了,示意司机停下了车,她要在这片自己留下过无数脚印的地方,再嵌入她回归故里那一份欢欣的喜悦,和未来明媚人生里的每一个坚实的印迹。这一条窄窄的巷子承载了她无数的情怀与梦想,无数的悲忧与甜蜜,是啊,一切都过去了,那些所有的过往都在光阴的残梦里静静地散发着沉香,收藏在时光的隧道里,温润如常,历久弥香!

梅影又看到那根已经长满了铁锈的路灯,发黑的柱体却难以遮挡它的光芒,每一个夜里,它驱散着黑暗,许路人以温暖的光,那一圈圈光晕里流溢出的是柔软的情怀。望着那路灯,梅影温柔的笑了笑,仿佛是对着那一年冷旭的身影在笑,释怀的笑,再也没有负重的笑。人生必当如此,只有放下曾经,才能轻快地再一次上路。

老板娘的杂货店还开着,门面已经装饰一新,那些往日里破旧的门板都不见了,装上了卷帘门,还有两道推拉的玻璃门,可是,并没有见到老板娘,灯火通明的店里只见到了她的儿媳妇。老板娘有好几个儿子,梅影从来分不清谁长谁幼,就连她的几个媳妇,她也是很混淆。对啊。老板娘也辛苦这许多年了,是该享享清福了。没见着那张常年对她微笑的脸,梅影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不在家乡的日子,梅影的心里惦记着许多的故人,这一次回来,她和林雨默去了不少地方,走一路她便买一路,她要给家乡所有被她惦记的人们都带回一份礼物和心意来。经过了那两棵更见葱茂的百年老树,就快到她住的单元门口了。伸长了脖子细细的打量着赵阿姨家里的灯光,但是赵阿姨和周叔叔并不在家,房子里黑漆漆一片,想来必是早早地用过晚饭去散步了吧。打算送给赵阿姨的宁夏枸杞和在西安给周叔买的两条“好猫”烟,只有明天再给他们了。

轻快地上了楼,脚踏在这老楼的每一级阶梯上,有恍惚之感,犹如飘游于云端。也有沉重之念,虽然这个家稍显清冷了些,但她的归来必定又会是充盈着笑语欢颜。

妹妹在接到她电话后就带着侄儿往家里赶了,他们一定正翘首以盼她的回来。果然,还没到四楼就听到了妹妹那细柔的嗓音,还有燃燃和燕玲的说话声。梅影的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快跑几步匆匆地到了家门口。

门开着,估摸着他们也是没到多会儿,一见她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妹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拉过身边的侄儿来,一个劲让他叫着“姨妈”。燃燃和燕玲也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急切地问着这几年来她的状况。

一股热流从心底升腾,一捧热泪随着她掉落于地板上的旅行包,一并淌落了下来。面对着他们关切的问询,她不知道到底该先回答哪一个,只贴着侄儿的脸一阵亲吻。末了,又将侄儿抱入怀里,用脸贴着他那嫩嫩的小脸蛋,又是哭又是笑的说着“小子,可要记好了,你的初吻献给姨妈了哦,以后谁要亲你,先来问问你姨妈同不同意哈,嘿嘿。瞧瞧这可爱的小东西,真是继承了我们梅家的高贵血统和优良基因,这小模样长得真是爱死个人,不知今后要迷倒多少美女。”

“姐,你又瞎说,他才多大点,别给他灌输这些。来,喝口水吧,知道你不爱进厨房,从前家里没热水了也不记得烧,有时候还喝生水。我买了台饮水机放家里,这是水票和送水的电话,以后喝完了就叫人送,别再像从前那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妹妹的一番话语又将梅影的心搅扰得不停翻涌,这厚重的亲情,她除了拥有,还要格外珍惜。

“咦,我妹夫呢?这会儿还没下班啊,快把他叫上咱们一块儿去吃个饭,好多年没吃过正宗的火锅了,真是连做梦都在流口水。”放下侄儿,梅影又问着妹妹。

“梅影,你这大小姐回来了,你妹夫还不跑快点去把位置定好啊,早在徐燃的火锅店等着你了。你这小弟的火锅店如今生意好得很呢,要不是凭着我们这几张老脸的情份,去晚了怕是都找不到地方坐呢。来,我看看我们的梅大小姐是不是又漂亮了,还找了男人,这一次啊,喜糖可是吃定了,别叫我们等太久哈。”

燕玲将梅影拉到沙发上坐着,笑咪咪地看着她,还是时时不忘跟她打趣。这女人看来日子过得不赖,从前那尖尖的下巴已处于膨胀之势,大有好事成双之态。

“姐,我的亲姐,我可是一接到你电话就过来了,给你准备了最好的包间,今儿小弟请客,可别再像从前那般推三推四的了,姐姐吃小弟,那是天经地义。我说姐,听你在电话里说得那么甜蜜,我真是想马上见见我未来的姐夫,还搞的那么神秘,说是十二年前就认识了,也没听你讲过啊,怪浪漫的哦。”

徐燃也坐到她的身边,这几年不见,他成熟了不少,身板也不似从前那么单薄了,虽只是一身休闲装,却难掩他如今的老板之姿。那眉宇间除了往日的随和、热心,更添了几分沉稳和干练之气。

“姐,要不你先去冲个澡吧,换身衣服我们就出发去吃饭,你看看你这身白衣服都灰扑扑的了。去吧,我们等你。”妹妹也热热地望着她,眼眶还红着,但已经流露出了笑意。

“好,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冲洗一下,洗得香香的,然后再去品尝那已久违了的火锅。不能再说了,一想起那股辣椒味,我这脚趾头都在滴口水。我很快,你们等我哈,一会儿再一一向你们汇报这些年的状况,故事有点长,你们可别听得打瞌睡哦,洗澡去喽。”

此时的梅影还是想流泪的,面对着亲人和好友,她感觉整个人都跟家乡的空气一样,潮潮的,润润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着,只想将自己的身体,软软地倒在他们一波又一波的切切关怀里。从包里拿出换洗衣物,在他们一片催促的声浪里走进了卫生间。回家了,一切如初,没有她在银川那酒店里大大的浴缸,但这小小的空间里,却可以洗去她身体所有的倦怠和尘埃。

家里一定已经被妹妹打扫过了,那些虽已陈旧的家具也被擦拭得干净透亮,连她卧室里的窗帘和床单被套也是全新的。她心里感激着妹妹的贴心和周到,为了迎接她的归来,可是下了一番苦心。纵然她还会一个人住在这里一些时日,却不再感到孤寂,这满屋子都是浓浓的爱意,从今天开始,她也会在这屋子里许下对今后美好生活的向往,她会安安心心的在这里等待林雨默来接她的那一天。

一想到此,心头又是一阵悸动,热水的哗哗声在他的笑容里流得更加欢畅了。虽然已给他发过短信报了平安,但晚些时候还是要在电话里跟他好好说说话,他的嗓音总是能带给她心的滋养,枕着他的温言软语入睡,就连梦境里也会回荡着他的天赖之音。这夜,便不再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