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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年代(第15节)(2)



    她抬眼望着他,嫣然一笑说:“我知道你会来的!”

    “这说明你希望我来,”他回答道,对他们的嘻闹显得兴奋异常。银白色的树木在空中闪着神秘的光亮。他们踏雪向前行进,大地仿佛在他们脚下欢唱。

    “你是从哪儿来的?”奥兰斯卡夫人问道。

    他告诉了她,并补充说:“因为我收到了你的信。”

    停了一会儿,她说:“原来是梅要求你照顾我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扫兴。

    “我用不着谁来要求。”

    “你是说——我明摆着是孤立无助?你们一定都把我想得太可怜了!不过这儿的女人好像并不——好像决不会有这种需要,一点儿也不需要。”

    他放低了声音问:“什么样的需要?”

    “唉,你别问我!我和你们没有共同语言,”她任性地顶撞他道。

    这回答给了他当头一棒,他默然地站在小路上,低头望着她。

    “如果我和你没有共同语言,我来这儿是干什么呢?”

    “唉,我的朋友——!”她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臂上。他恳切地请求道:“埃伦——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又耸了耸肩膀。“难道真的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他沉默了。他们一声不吭地向前走了几英尺。她终于说道:“我会告诉你的——可在哪儿,在哪儿告诉你呢?在大温床一样的家里,独自呆一分钟也办不到,所有的门都开着,老是有仆人送茶,送取暖的木柴,送报纸!美国的家庭中难道没有个人的独处之地吗?你们那么怕见人,又那么无遮无掩。我老觉得仿佛又进了修道院——或者上了舞台,面对着一群彬彬有礼却决不会鼓掌的可怕观众。”

    “哦,你不喜欢我们!”阿切尔大声说。

    他们正走过老庄园主的那栋住宅,它那低矮的墙壁与方形的小窗密集分布在中央烟筒周围。百叶窗全开着,透过一个新刷过的窗口,阿切尔瞥见了炉火的亮光。

    “啊——这房子开着呢!”他说。

    她站着不动。“不;只是今天才打开。我想要看看它,范德卢顿先生就让人把炉火生着,把窗子打开了,以便我们上午从教堂回来的路上可以在里面歇歇脚。”她跑上门阶,试着推了推门。“门还没有锁——大幸运了!进来吧,我们可以安静地谈一谈了。范德卢顿太太乘车去莱因贝克看她老姑去了,我们在这房子里再呆一小时也不会有人惦念的。”

    他跟随她走进狭窄的过道。他刚才听了她那几句话,情绪有些低落,这时却又无端地高涨起来。这所温馨的小房子就在眼前,里面的镶板与铜器在炉火映照下烟烟生辉,就像是魔术师变出来迎接他们的。在厨房的壁炉里,炉底的余烬还在发着微光,上方一个旧式吊钩上挂着一把铁壶。两把灯心草根做的扶手椅面对面摆在铺了瓷砖的壁炉地面两侧,靠墙的架子里是一排排德尔夫特生产的陶瓷盘子。阿切尔弯下身,往余烬上扔了一块木柴。

    奥兰斯卡夫人放下斗篷,坐在一把扶手椅里,阿切尔倚在壁炉上,眼睛看着她。

    “你现在笑了,可给我写信的时候却很不愉快,”他说。

    “是啊,”她停顿一会儿又说:“可你在这儿我就不会觉得不愉快了。”

    “我在这儿呆不多久,”他答道,接着闭紧双唇,努力做到适可而止。

    “是的,我知道。不过我目光短浅:我只图一时快乐。”

    他渐渐领悟到这些话的诱惑性,为了阻止这种感受,他从炉边挪开,站在那儿凝视外面白雪映衬下的黑树干。然而她仿佛也变换了位置,在他与那些树之间,他仍然看见她低头朝着炉火,脸上带着懒洋洋的微笑。阿切尔的心激烈跳动着,不肯就范。假如她逃避的原来是他,假如她是特意等他们单独到这间密室告诉他这件事,那该怎么办?

    “埃伦,假如我真的对你能有所帮助——假如你真的想让我来——那么请告诉我,你究竟在逃避什么?”他坚持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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