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插桃花(12)
时间:2017-12-17 作者:李碧华 点击:次
是什么意思?”“现在不能答你。刮风了,小心门户-- ”此时门铃响了。 “等一等。”甄慧来不及穿上拖鞋,赤足跳到大门。以为是他故意给她惊喜。 从防盗门一瞧,楞住,是好朋友夜访。衣衫也是湿了。寒风透入。 “咦,乐乐是你呀?”便向电话道:“有人来了,待会再谈。我打电话给你。” 那头显然已听到她招呼来客。急了:“听我说,不要--”但甄慧忙收线。因她见潘 乐乐的情状,什么也不必问。 她脸青鼻肿,眼角还一片淤黑。手脚有些血痕。雨很大,湿得黏肉的白衣把她 的苦难彰显得更瞩目。 甄慧知道她被打了。 “他又打你了。”潘乐乐的脖子上有捏过的指印,夹杂红、绿、黑三种颜色。 她平静地,缓缓地进来。 “程鲁也太过分了!”甄慧让她躺好在沙发上:“只有你才忍他。”又道: “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你身边的朋友也看不顺眼,不肯帮你了,真不争气。” “幸好我有你。”她苦笑:“我来问你借只鸡蛋。”潘乐乐抹头发擦药酒的当儿, 那只鸡蛋也煮熟了。甄慧剥了壳,正要用一块手绢包裹,潘乐乐说:“慢着--”那 时大概是六九、七零年,文*后几年。他为此被小组班把银戒指用力“拔”下来, 似乎指头也浮肿了。她破开了鸡蛋,将指环塞进去,再捏好。蛋白有道看不分明的 裂痕。 甄慧包了鸡蛋,在她眼角的淤伤部分,滚来滚去,轻轻按摩。眼睛敏感不能搓 药酒,只得用这古老的方法散淤。 “烫吗?”“不烫。”她说:“我自己来。用力点,可以快点好。--我希望早 日恢复原貌。太难看了,人家会笑的。”潘乐乐强调:“我怕陌生人问我。”“你 要出门吗?”她没答。 甄慧趁这空档,回房给男朋友打个电话。看来这个晚上也得报销。 但玲响了十多下,没人接。奇怪,刚才明明是他自由而放心地打过来,而且又 下着大雨,他会到哪儿去呢? 再打一次。足足二十多下,仍是没人接。厅中的潘乐乐忽然扬声喊她。她带着 疑团出去。不能丢下这个不速之客。 “这回真的完了,我再也不回去。永远不会跟他一起的了!”她问:“你认为 我这样做对吗?”甄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俩是在同一天认识程鲁的。--正确而言,是同一秒钟。 五年前,她俩还是设计系的同学。那天,来了一位客席的艺术家,他代油画课 一个月。程鲁是山东维枋人,八十年代初移居香港。他有才华,没什么名利。穿黑 衣。 “我不算很' 老' ,”他木然地介绍自己:“我的名字' 鲁' ,是山东的意思。 --你们知道维枋吗?它是一个不大发达的、你们瞧不上眼的小城市,却是著名的' 风筝城'.每年四月一日,我们举行风筝节。”他冷冷地教大家欣赏风筝:金鱼、蝴 蝶、兀鹰、螃蟹、肥和瘦的沙燕--. 最长的蜈蚣,像天空中一串项链:最小的,是 手心一只青鸟。 有人问他有没有做过风筝?做过,在小学时。做着玩的。是一只黑色的风筝。 他说:“在白色中飘着,黑色最美。晴天时,乌云是它的心事。”长扇了几个耳光。 后来写检讨交代。原来小学生也要写检讨。 大家在三个星期后交设计功课。 班上大概有三四位女生,都对高大的他“有感觉”。 侦知他住在南丫岛一间小村屋。 甄慧对潘乐乐说心事:“不知他有没有女朋友?”潘乐乐笑:“六九年念小学, 你算算他都三四十岁了。老婆孩子一大堆。”“不,男生上过他家,说他家好乱-- 肯定没有女人收拾。而且,他爱画哭泣的裸女--”“甄慧,你有恋父狂。”“我准 备买一套性感迷魂的哩士胸围内裤--”“哼,香港女孩谁肯跟一个又穷、又老土、 又黑口黑面的变态艺术家?”--潘乐乐很阴险,口不对心。 她悄悄地跑到南丫岛去--. 没有一个同学,包括她的好朋友甄慧,知道她已成 了程鲁的“风筝”。 风筝有硬翅的、软翅的、硬拍子的、软拍子的--,分类很精细。潘乐乐,哼! 肯定是立体软片那种。 直至一天,潘乐乐给她看照片。是南丫岛一些怪石:不文石、手指石、猩猩头、 机械人石、苦面人石--. 她站在苦面人石下笑着。她说:“程鲁掌机的,摄影技术 多好!连石头也会哭--”甄慧那时恨她先斩后奏。又恨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电 话激越地响了,像比平日更急促。她跑到房中分机接听。 “我打电话给你没人接--”“小心听着!”那头一字一顿地命令她:“马上送 走潘乐乐!--马上!”“你搞什么鬼?程鲁,”甄慧压低嗓子:“不是答应我和平 摊牌吗?把她打成这样,我更歉疚--”“夜了,你--马上--送走潘乐乐!”程鲁也 压低嗓子:“把门锁好--”“咔!”,厅中有人截断了电话。它呜--呜--呜长鸣。 甄慧出到厅中,冷冷地瞅着潘乐乐:“你为什么偷听我的电话?”她一点也不 动气:“你偷了我的男人,--我偷听一个电话算得上什么呢?”甄慧无言以对。 但她又不甘心。她说:“当初--”一见潘乐乐,这些年来,她也吃了不少苦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