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第12节)(2)
时间:2023-02-25 作者:伊迪丝·华顿 点击:次
他之所以想到这些事,是因为他想对奥兰斯卡伯爵夫人曾经生活过、忍受过——或许还品尝过其神秘的快乐的上流社会进行一番设想。他记得她曾怀着怎样的乐趣告诉他,她祖母明戈特和韦兰夫妇反对她住在专供“搞写作的人”居住的放荡不羁的文化人的街区。令她的家人反感的不是冒险,而是贫穷,但那种阴影她却早已忘记了,她以为他们是认为文学名声不好。 她本人对文学倒没有什么顾虑,她的客厅里(一般认为最不宜放书的地方)四处散乱的书籍虽然主要是小说作品,但像保罗-布尔热、休斯曼及龚古尔兄弟这些新名字都曾引起阿切尔的兴趣。他一边思考着这些事情一边走到了她的门前,又一次意识到她反转他的价值观的奇妙方式,意识到如果他要在她目前的困境中发挥作用,必须设想自己进入与过去有着惊人差别的境界。 纳斯塔西娅开了门,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门厅的凳子上放着一件貂皮村里的外套,上面摆着一顶折叠的深色丝制歌剧礼帽,衬里有“J.B。”两个金字,还有一条丝巾。这几件贵重物品一准是朱利叶斯-博福特的财产。 阿切尔愤怒了:他非常气愤,差一点要在名片上划几个字一走了之。但他随即想起在给奥兰斯卡写便函的时候,由于过于审慎而没有讲希望私下见她的话,因此,如果她已经向别的客人敞开了大门,这只能怪他自己。于是他昂首走进客厅,决心要让博福特感到他在这儿碍手碍脚,从而把他挤走。 银行家正倚着壁炉架立着,炉架上挂着一块旧的刺绣帷慢,由几个枝形铜烛台压住,烛台里盛着发黄的教堂用的蜡烛。他挺着**,两肩靠在炉架上,身体的重量支撑在一只穿漆皮鞋的大脚上。阿切尔进屋时他正面带笑容低头看着女主人,她坐在一张与烟囱摆成直角的沙发上。一张堆着鲜花的桌子在沙发后面形成一道屏障,年轻人认得出那些兰花与杜鹃是来自博福特家温室的赠品。奥兰斯卡夫人面朝鲜花半倚半坐,一只手托着头,她那宽松的袖筒一直把胳臂露到肘部。 女士们晚上会客通常都穿一种叫做“晚餐便装”的衣服:一件鲸须丝做的紧身内衣,领口很小,用花边的皱褶填在开口处,贴紧的袖子上带一个荷叶边,刚好露出手腕,以展示金手镯或丝带。而奥兰斯卡夫人却不顾习俗,穿了一件红丝绒的长睡袍,睡袍上端是光滑的黑毛皮镶边,环绕下巴一周并顺着前胸垂下来。阿切尔记起他最近一次访问巴黎时曾见过新画家卡罗勒斯-杜兰——他的轰动了巴黎美术展览会——的一幅画像,上面那位夫人就穿了一件这种像刀鞘一样的浓艳睡袍,下巴偎依在毛皮中。晚上在气氛热烈的客厅里穿戴毛皮,再加上围拢的脖颈和裸露的手臂,给人一种任性与挑逗的感觉。但不可否认,那效果却十分悦人。 “哎呀,太好了——到斯库特克利夫呆整整3天!”阿切尔进屋时博福特正以嘲笑的口吻大声说。“你最好带上所有的毛皮衣服,外加一个热水瓶。” “为什么?那房子很冷吗?”她问道,一面向阿切尔伸出左手,那诡秘的样子仿佛表示期待他去吻它。 “不是房子冷,而是女主人冷,”博福特说着,一面心不在焉地朝年轻人点点头。 “可我觉得她很好,是她亲自来邀请我的,奶奶说我当然一定得去。” “奶奶当然会那样说。我看,你要是错过下星期天我为你安排的德尔莫尼柯家小型牡蛎晚餐,那真是太可惜了,坎帕尼尼、斯卡尔奇,还有好多有趣的人都会去呢。” 她疑惑地看看银行家,又看看阿切尔。 “啊——我真想去!除了在斯特拉瑟斯太太家的那天晚上,我来这儿以后一位艺术家还没见过呢。” “你想见什么样的艺术家?我认识两个画家,人都很好,假如你同意,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们。”阿切尔冒昧地说。 “画家?纽约有画家吗?”博福特问,那口气表示,既然他没有买他们的画,他们就不可能算是画家。奥兰斯卡夫人面带庄重的笑容对阿切尔说:“那太好了。不过我实际上指的是戏剧艺术家。歌唱家、演员、音乐家等。在我丈夫家里老是有很多那种人的。” 她讲“我丈夫”时,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不祥的东西与这几个字相关,而且那口气几乎是在惋惜已失去的婚姻生活的快乐。阿切尔困惑地看着她,不知她是出于轻松还是故作镇静,才在为解除婚姻而拿自己的名誉冒险时如此轻易地提到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