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叶飘花心更愁

　　文中的紫姬不是源氏的紫夫人，而是清代风流名士云公子的爱妾紫湘。

　　云公子姓陈名裴之，字孟楷，号小云。别号朗玉山人。清代钱塘人。其父陈文述是当时著名诗人，文述先生如袁枚一样，积极倡导女学，并有三十多名女弟子。诗风效法宋代西昆体，晚年归于雅正。现节录二首以悦读者之目：

　　秋　　夜

　　梧桐叶底见银河，露气当窗冷碧罗。
　　四壁虫声两行雁，不知何处得秋多。

　　夏日杂诗

　　水窗低傍画栏开，枕簟萧疏玉漏催。
　　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

　　陈家‘一门风雅’，而自幼在这闲情雅致的氛围中成长起来的云公子更是锦瑟绮纨、倜傥潇洒，人称“神清似卫叔宝，才略似温太真，文章经济似贾长沙，风流儒雅似周公瑾”，有国士无双之目。就是说云公子集卫玠之清癯、温峤之才略、贾谊之文才、周郎之儒雅于一身，在当时的名士中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云公子不仅资质过人，且品貌如玉山，其别号朗玉山人便是取朗然如玉山映人之意。

　　嘉庆十五年，小云同著名才女汪端幸福结合。汪端曾经是小云之父陈文述的女弟子，天资聪颖，才华出众，在中国文学史上享有盛名。婚后，二人如鱼得水，伉俪情深，一时有金童玉女之美誉。汪端虽已为人妇，却没有想普通大户人家的媳妇那样‘奉箕帚、主中馈’，变成一个地道的家庭妇女，而是过着优游文史，潜心著述的学者生活。陈家长辈向来开明，对这位儿媳不理家务，只知埋头著述的做法不但不指责，反而鼎力支持。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取名孝如，早夭。复生一子，取名孝先，体质孱弱。此时陈家的家庭重担极重，云公子又是一位至情至性的大孝子。他上有年迈的祖父祖母和多年患病在床的母亲、下有未成年的幼子，而汪端作为一名学者不可能担此重任，于是便以体弱不胜、子嗣不丰为名怂恿小云纳妾。

　　这位云公子向来是一位随意出入秦楼楚馆的风流俊才，还曾经说过‘安得金屋千万间，大庇天下美人尽欢颜’的话语。但却能做到好色不乱。因其时常为青楼美人所挽留，故作词辞谢。词曰：曳雪牵云，玉笼鹦鹉，唤掩重门，曲曲回阑，疏疏帘影，也够销魂。愁看照眼浓春，添多少香痕泪痕。默默寻思，生生孤负，无数黄昏。”“休蹙双蛾，鬘华倩影好伴维摩。娇倚香篝，话残银烛，闲煞衾窝。更无人唱回波，只怕惹情多恨多，叶叶花花，鹣鹣鲽鲽，此愿难么。

　　云公子品貌兼优、出类拔萃，加之陈家家风通达开明，惹得许多小家碧玉、青楼名姝如众星拱月般，皆以能嫁给小云做妾为荣。现举两个例子：南京侠女停云主人仰慕云公子美名，宁愿放弃身份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幼香嫁给公子做妾；苏州才貌双全的女子明珠在人前大胆显露要嫁给云公子为妾，有人戏称：‘小云品貌如玉山一样，即使仙露、明珠也不上他的明亮朗润！’

　　也许是缘分天定，这样一位光彩照人的公子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与青楼女子紫湘一见钟情，开始了他们兰因絮果的情缘！

　　紫姬姓王，名子兰，字紫湘。她虽然出身青楼，却德才兼备。有碧玉之美貌、绿珠之秀慧。端秀静穆，神光离合，若琼花之照春，而华月之白夜。陈家也没有因紫姬是青楼女子而怠慢她，而是郑重的请来媒人，择吉日将紫姬香车宝马娶回家中。还为她营造了新房‘香畹楼’，以供紫姬居住。小云正妻汪端还为其取字‘畹君’，这一切，足令青楼女子艳羡不已！

　　紫姬性喜淡雅，厌恶虚华，丝毫没有沾染风尘女子的俗气。她与小云互相倾慕。小云对紫姬的爱，不仅是疼爱，怜惜，还有尊敬。小云曾自称一生清福和艳福消受最多的便是与紫姬相处的那段时光。

　　这位风流才子写了许多与紫姬共处的诗词来记录那段美好时光，如《香畹楼坐雨诗》：

　　剪烛听春雨 开帘照海棠
　　玉壶销浅酌 翠被照余香
　　恻恻新寒重 沉沉夜漏长
　　宛凝临水阁 无那近斜琅

　　再如《香畹楼听雨词》：

　　蟾漪浣玉,人影天涯独。镜槛妆在调钿粟,应减旧时蛾绿。归来梦断关山,卷帘暝怯春寒。谁信黛鬟双照,一般抓负阑干。

　　表面上看，才子佳人浪漫结合，堪称金玉良缘，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而是聚少离多。陈家的家庭重担如大山般压在这一对柔弱的小夫妻身上。云公子非常喜爱紫姬，把紫姬比做自己的‘九畹之兰’，紫姬也是投桃报李，忠心耿耿！也许是爱情的力量，小云娶紫姬后政绩斐然：‘治文案、擒巨盗、浚河渠’，令上司大加赞赏。小云作为官府中人，常年在外奔波，紫姬在家中孝敬老人，侍候病人，有时一连几个月都得不到休息。她深明大义，通情达理，默默的忍受着对小云的刻骨相思，无怨无悔的日夜操劳，以报答小云的知己之情！二人的感情已经升华为一种精神之爱，在人生道路上相互激励、相互扶持，对未来充满憧憬！

　　小云在外做官时寄给紫姬的《芜城词》，词中体现了对紫姬的思恋之情：

　　新涨石城东,雪聚花浓。回潮瓜步动寒钟。应向秋江弹别泪,长遍芙蓉。金翠好帘栊,燕去梁空。窗开偏又近梧桐。叶叶声声听不得,错怪西风。

　　然而，好景不长。官府下诏命小云去云南做官，不许携带家眷。作为妾室的紫姬只有留在家中照料小云的长辈及正室夫人汪端。紫姬非常渴望能够陪伴在小云身边，但是正室夫人汪端病重，紫姬必须照料。她废寝忘食的服侍汪端，丝毫没有怨言。紫姬自己也得了咳血之症，却闭口不提。而素称开明的陈家终究没有脱离封建桎梏，竟然找了一个胡言乱语的算命先生来为汪端禳灾祈福。这位算命先生曰：若要保住正室性命，必须用紫姬取代，即所谓的小星代月，若要保住紫姬性命还要再纳一妾。此时紫姬面临的不是死便是被抛弃的命运。紫姬本已重病在身，无法再承受如此大的打击。没多久便香消玉殒！时年二十二岁！

　　紫姬与小云相处只有两年，但是感情却很深。紫姬临终前，小云不在身边。她把青丝与指甲剪掉放在匣子里，留给小云。小云夜晚入睡时把指甲放在枕边，以求精诚所至能召来紫姬的魂魄。紫姬是小云的爱妾，相信小云也是真心爱他，他常常把紫姬比作空谷中的一朵幽兰，紫姬没有辜负他，如一朵幽兰般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暗香，滋润着小云的心田。幽兰已经凋零，小云的心田也随之枯竭！不久即病故，卒年三十三岁。

　　奈何才子多情，佳人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