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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一九二八——一九二九年 自己的灯(8)



    福克纳在《坟墓中的旗帜》里,对传统作了巧妙的掌握。他对传统既加以分解,又进行了改造。他在《声音与愤怒》中,掌握了他童年时期的痛苦和无言的爱——乱纷纷和无所事事,被禁止的需要和希望。我们在《声音与愤怒》中看到的丧失感是与父母的懦弱、无能、严厉、指责和拒绝相联系的。在狄尔赛这个人物中,福克纳再塑造了一个他早先听到并希望的一个爱情的避难所,在加地这个人物上,他塑造了他所知道并非常向往的一个人。假若这些人物中的第一个全是女性的话,那么第二个很奇怪是阴阳人。在他没有过的妹妹这个人物中,我们不仅看到了一个妹妹,而且看到了一个母亲(她非常明显地是为本基配上的角色)和一个情人(这种可能性非常明显是被禁止的)。象福克纳在写作它中所感受的情感一样,在我们看来,这个小说的中心人物是一个“确确实实的肉体的人,然而又是模糊的”。甚至当他接近她的时候又不得不避开她,他揭开她的时候又不得不加以掩饰,福克纳将加地塑造成一个女英雄,她完全适应于她的社会,象《声音与愤怒》一样,她生于衰微与逃避之时,象它一样,她超越了它们。

    一九二八年九月,福克纳写完了《声音与愤怒》书稿,并开始将其打字。他认为他的作品“决不会再出版的”,他也没有打算将它交给出版商。他希望自己能够为某些事情承担义务。然而九月末,他收到了邮寄来的关于《萨多里斯》的一个合同。哈尔科特·布拉斯公司将至少出版被李渥内特所拒绝了的这部小说的一部分。福克纳几乎立即决定将他的书稿和部分打字稿包装好并到纽约去。他可以靠新收入的三百美元预付稿酬维持生活;他要去拜访象莱尔·萨克逊、比尔·斯普拉特林和本·华生这样的朋友们;他可以在纽约和奥克斯福一样修改和打字。

    他在莱尔·萨克逊的住宅里呆了几天,后来,他需要一个地方进行写作,他自己找了个房间。在本·华生删节《坟墓中的旗帜》时,福克纳修改了《声音与愤怒》。虽然他曾经不断地细心修改过,现在修改起来仍然很紧张,有时他的朋友们几天都见不到他一次。他的修改部分地反映了他不断的献身精神和喜爱:“我写作那本书非常艰苦”,他后来断言,“我怀疑在这本书中是否有不属于它的东西”。但是这些修改也反映着他越来越希望他的这本书可以出版。他对自己和他的朋友们仍然表示怀疑。他无意抱希望,结果却看到沮丧。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的一本书”,他写信给巴马姑祖母说,“我相信十年内任何人也不会出版它。”然而他的修改反映着他显然努力增加这部小说可以被接受的可能性,使之不致那么为他自己所独自欣赏。他增加了一些斜写体的段落,以表示时间的跳跃;他加上了一些段落,以澄清一些情节;他使一些环节和关系更加清楚。

    福克纳修改完后,注明其打字书稿的日期——“一九二八年十月于纽约”——并将其给予本·华生。它凝结着漫长的、紧张而令人满意的劳动。他后来说,“我把自己的满腹才华都写进了《声音与愤怒》”。首先,他觉得欣喜若狂。他对本·华生说,“老兄,读这本书吧!”“它真是使人绞尽脑汁了。”但是他几年以前就懂得,对他来说完成的意思往往会引起沮丧和抑抑郁郁,后悔与内疚;明天他可能“醒来就会感到不愉快”。写作《声音与愤怒》不仅是遨游了他那想象的王国的堂奥而且也畅游了他的内心世界。逆转的方向几乎表明是不可能的。他艰苦努力以达到的目标,他曾经害怕,好象他不敢“冒险卡断供应,毁掉来源似的”。兴许他象普劳斯特和里尔克一样,知道“完成的礼物”意味着沉寂。或许它不仅是沉寂而且是他所料想的拒绝与惩罚。随着他日日夜夜苦干的成果而来的肯定既是被强加的沉寂又是遭到的惩罚。

    他的朋友们已习惯于他工作的方式,很少注意到他的不在。一天晚上,他的两个朋友金·戴温与里翁·斯克尔斯碰巧走到他的房间串门,他们发现他独自一人,躺在地板上,人事不省,周围空瓶狼藉。他们瞧他病了,身体很衰弱,就把他带走,并护理他恢复了健康。在以后的几年里,这种事件重复发生了几次。有时这些事件的发生不无明显的原因,有时是痛苦任务或不愉快的处境引起的,往往是发生在长久而紧张的写作之后。在《蚊群》中,有一个人物认为,人们不仅寻求而且还可以找到这样的时刻:“通过象酒这样的外在作用??达到超越时间的至福。”虽然在喝酒后在酒乡中迷迷糊糊的漫游中没有经常产生那种景象,显然他是需要那种景象的。他意识到一部小说的结尾也就是一个世事的结束,而一个世事的结束就是最后的看法,他常常需要并寻求一个临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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