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烩(5)
时间:2023-02-21 作者:雷蒙德·卡佛 点击:次
而我甚至没去看望她—一一次也没有!那时,我想我无法忍受在那个地方面对她。但是,上帝啊,我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只可同甘不可共苦的朋友?我们经历了很多事。但我能对她说些什么呢?亲爱的,对这一切我很抱歉。我想我可以这么说。我想过写信,但我没写。一个字也没写。当你对一件事完全静下心来的时候,又能在信里写些什么呢?宝贝,他们待你怎么样?我很抱歉让你呆在你现在呆的地方,但别灰心。记得那些好时光吗?记得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吗?嗯,我真抱撇他们这样对你。结果竟是这样,真对不起。我真抱歉,现在一切都成了垃圾。我对不起你,莫莉。 我没写信。我想我当时正设法忘掉她,假装她根本不存在。莫莉是谁?我离开了自己的老婆,得到了别人的:维基。现在我想没准我也已经失去了维基。但是维基不会为治疗精神残疾而去什么夏令营。她是个难题。她离开了她的前夫乔克拉福特,而且不动声色,我想她从来没为那事失眠过。 维基。克拉福特·休斯。阿曼达·波持。我的命运就把我带到这儿吗?到了这条街,有了这些邻居,把这几个女人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 我没注意的时候,阿曼达厨房的灯灭了。原先在那儿的那所房子像其它房子一样也消失了。只有前廊上的灯还亮着。我想阿曼达一定是把它忘了。晦,阿曼达。 有一次,莫莉在那个地方,我的情绪不太正常——我们还是面对它吧,我也疯了一一有一天晚上,我在我的朋友阿尔弗莱多家,我们一群人喝着酒,听着音乐。我不再在意我所遇到的事。我想,所有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我感到不平衡。我感到失落。不管怎么样,我是在阿尔弗莱多家。他画的热带鸟和动物挂在他房内的每一面墙上,还有好多画摆在屋子的四周,比如说,靠在其它家具上——桌子腿,或他的砖木制书箱,另外还堆在他的后廊上。厨房兼作他的画室,我坐在餐桌边,眼前放着一瓶酒。正对着小径的那扇窗户前,有一只画架闪避地靠在一边,桌子的一头放着几管压皱的油彩,一只调色板和几把画笔、阿尔弗莱多正在几英尺以外的一张柜台前为自己斟酒。我喜欢那间小屋的简陋和实用。从起居室传来的立体声音乐音量开得更大了,充满了整个房间,连厨房的窗玻璃都在窗框里嘎嘎作响,我突然开始抖动、起先是我的手开始颇抖,而后我的胳膊、肩膀都抖起来,我的牙齿开始打颤。我抓不住杯子。 “怎么了,伙计?”阿尔弗莱多说,他转过身时看见我的神态,“晦,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我不能告诉他。我能说什么呢?我认为我是受了某种打击、我努力把肩膀抬起来,又落下。 阿尔弗莱多跑过来,拿了把椅子,坐到餐桌旁我的身边。他把他那双画家的大手放在我肩上。我仍在抖。他能感觉到我在抖。 “你怎么了,伙计?我对这一切感到很遗憾。我知道现在确实很难。”然后他说,他去为我配些“杂烩”。他说这对解除我的烦恼有好处。“有助于你的神经,伙计,”他说“能马上让你镇静卞来。”他说,他有做“杂烩”的全部原料,他也一直想配制一些呢。 “你听我说。听我怎么说,伙计。我现在就是你的家人。”阿尔弗莱多说。 那时是凌晨两点,我们都醉了,房子里有其他一些喝醉的人,立体声音乐震耳欲聋,但阿尔弗莱多走到冰箱那儿,打开冰箱门,又取出一些东西,他关上冰箱门,朝冷冻室里看了看。他看见了一包东西。然后他到碗柜里巡视一番。他从水池下的碗橱里拿出一只大锅,他做好了准备。 牛肚,他开始做牛肚,放入了一加仑水。然后他切了些洋葱,放人水中,水已开始沸腾。他往锅中放了些西班牙香肠。这之后,他又往沸水里扔进些千胡椒,撒上些红番椒粉。然后是橄榄油。他打开一筒西红柿酱倒进锅里。他又加了几瓣蒜头,几片白面包,盐和柠檬酱。他又打开一筒——是玉米糁——也把它倒入锅中。他把所有东西都扔了进去,然后关小火,盖上锅盖。 我看着他。我坐在那儿发抖,阿尔弗莱多在炉子上一边做着“杂烩”,一边说着话一一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不时晃晃脑袋,要不就吹口哨给自己听。人们不时进屋来取啤酒。但阿尔弗莱多始终严肃专注于他的“杂烩”。元旦那天。他可以回到莫雷利亚的家,给家人做杂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