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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的父亲

  一天晚上,我看了一部叫《公园》的电影。一个从小地方来的已退休的父亲,到大城市找他快三十岁还没有结婚的女儿。父亲来了,开始多方位介入女儿的生活,吃穿住用行,关怀无微不至。但女儿有自己的想法,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少不了争执。最让女儿头痛难受的,是父亲干涉自己的爱情,并在公园里给她安排相亲。

进城的父亲
 
  父亲进城来,带着他们那一代的習惯和观念,这往往跟儿女的处世法则不相容,于是冲突频现,进而发生碰撞,这就是生活。生活是五味杂陈的,李安的《推手》并非简单地讲述中西文化对照。来到纽约的北京人老朱跟儿子同住,他每天打坐,写毛笔字,用筷子吃炒得热乎的中式饭菜;他的外国儿媳则在外面跑步,用电脑写作,拿刀叉吃冷的沙拉。对两个人做这样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的设定,是为了让角色的矛盾更突出。
 
  《推手》是李安的琐碎生活经,父辈和子辈的关系是影片重点经营的一环。在老朱和儿媳的战火中,受伤害最大的是夹在他们中间的儿子。为此儿子气恼、掀桌子、深夜买醉,老朱则叹息、想不开、离家出走。
 
  老朱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到这个繁华的城市,渴望的是一家人团聚,共享天伦之乐。他擅长太极,手上功夫刚柔相济,却不能将家庭“推拿”得和和顺顺。他追求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却跳不开现实的一地鸡毛。他那传统的亲子之梦,在异国他乡一度幻灭。他不得不租房别住,好保留住亲情的温度。
 
  梦想没能照进现实,老朱有他的同路人。《东京物语》中从小城出来的平山夫妇,决定在一个美好的时间,带着笑容,带着心愿,到东京的儿女家中看看,但结果有些令他们失望。
 
  平山和老伴坐了一天的火车,随后迎接他们的是陌生的东京和冷漠的儿女。大儿子没时间陪他们,时常不见踪影,难得周末带他们出去转一转,结果还被人叫去看病。他们的大女儿是一间小美容店的掌柜,便宜的饼干在她看来已是对父母的款待,价格高一些的糕点他们好像不配享用。她叫来大儿子,两个人商量如何打发父母,好让他们不至于整天待在楼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于是平山夫妇接受他们的安排,开始了一段在儿女看来费用非常划算的旅行。
 
  目的地到了,这里的大海优美宁静,他们住的廉价旅馆却十分嘈杂,年轻人的歌声和打牌声让老夫妻无法入睡。第二天,在海边,平山决定离开东京,返回家乡。这时的他,对儿女心有不满,就像眼前海面轻微的波澜,但对孩子的爱,又像大海般宽广,愿意包容他们。
 
  《东京物语》讲的是市井百姓的家长里短,说的是烟火人生的多般滋味。老一辈和新一辈,传统和现代,古老的亲情观念和都市生存方式,在影片中交错显现。这样的故事,放在今天依然鲜活,类似的戏码,经常在现实中上演。
 
  老朱和平山都是东方人物,西方的父亲也会“粉墨登场”,来城市看望自己的儿女。意大利电影《甜蜜的生活》由松散的段落组成,其中有一段是男主角马切洛的父亲进城来找他。导演费里尼的镜头流畅,不过十来分钟,就清楚自然地交代出父亲的性格和经历:住在没有夜生活的小镇,从镇上坐火车来罗马要四个多小时;年轻时是个不知归家的男人,擅长对女人献殷勤,掌握一些开香槟和跳舞的技巧。这样的人,跟沉稳得近乎沉默的东方父亲不同。
 
  儿子带他去夜总会,喝威士忌酒,看歌伎跳舞,听小丑吹奏,这比进城来的老朱和平山的生活要灯红酒绿、丰富多彩。
 
  影片中,来到罗马的父亲一直笑声爽朗、高谈阔论,但到了后来,他突感身体不适,情绪大转。在光怪陆离的城市中,父辈们似乎都有些迷茫。面对纽约,老朱虽有教堂的塔尖做指引,但还是走着走着迷了路;面对东京,平山不清楚儿子住在市中心还是城郊;面对罗马,在黎明快到来时,马切洛的父亲突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变得不安。这个一直在路上的人,瞬间就忘记了刚过去的快乐的夜晚,他只想赶上五点半的火车,回到小镇,回到家中。或许,父亲的这一晚正是马切洛生活的写照和预演,后者整日声色犬马,到头来不免走向落寞和空虚。
 
  看起来,电影里进城的父亲大都有些遗憾,不无失落。城市是年轻一代打拼的地方,父辈们更多的是在其边缘行走的人。他们背着不同的往事,带着各自的心事,来到儿女的城市,面对的是意想不到也不想看到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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