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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颜色

  父亲说春天是绿色的,父亲说这话的时候,正站在医院六楼的阳台前。一弯水洗的月牙,泊在深蓝的天际。城市的灯火,仿佛村庄山野绽放的杜鹃花。父亲不知道属于他的时光,成为一个精准的数字。对于父亲而言,他的那片沟沟坎坎的坡地梯田,就是世界上最美的春天。

春天的颜色

  73岁的父亲,从没住过医院,甚至连诊所都不曾去过。在泥土里刨食,靠一身蛮力气养活我们一家人的父亲,上山砍柴,下地插秧,开山凿石,挑拉推扛,一直虎虎生风。岁月给他的疼痛,有时,一袋烟末子、一杯酒、一粒止疼片就解决了。再苦涩艰难的日子,父亲咬咬牙,习惯以一棵树的姿势,在村子久久地伫立。用沉默,形成一缕缕宁谧的月色,让老房子发光,生出一层层人间亲情的暖。直到儿女燕子似的,一只只飞出旧巢,在另一个地方筑了新家。父亲依旧在土地上,俯身耕耘春天。他将一程一程的春天,打包带给我们。他说,有我在,一定叫你们吃到原生态无污染的蔬菜水果,猪鸡鸭鹅肉。

  现在,即便在病房内,父亲对病友仍兴高采烈地谈论他的菜园子、他的几亩水稻、他的果树、他的粮仓。那些针头、药水、各种仪器的检查,令父亲目光呆滞,不肯说话。唯有一提到村庄草木,父亲的眼神就又活了,绿了。

  父亲是病人,反过来安慰我,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必有一死。那天,做完增强核磁共振后,父亲的目光矮了几寸,叹口气说,咱回家吧,我挖蒲公英煮水喝,病就好了,土豆种没买,圈里的粪也该起了。父亲对活下去的渴望,令我心疼不已,泪流满面。见我难受,父亲说,闺女,手术就好了,你别担心。

  父亲说,春天来了,草儿树木就绿了,一切会好的。

  为了不给父亲心理压力,我和弟弟隐瞒他直肠癌的病理报告,对他说肠子长了一个大息肉,镜下就可以切除。刘教授已经将不好的结果预先告知家属。一时间,我很难接受一向身体硬朗的父亲患上癌症的事实。寄希望于现代医学和刘教授的医术,以及父亲的积极配合。

  没有检查,我陪父亲在住院部的走廊溜达,说说话。说我小时候的故事,说青青的原野,说金黄的稻穗,说农具篱笆墙和老狗;也说杏树河流与老井,说越来越城市化的村子,我教父亲用手机看新闻,看电视剧。在此之前,父亲从没这么零距离同我在一起。我们共用一只碗吃饭,在同一个屋檐下洗漱,晚上枕着父亲的汗味入梦,同用一片月光迎接明天。

  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体重掉了3斤,眼睁睁看着父亲落发,一根又一根。父亲饭量减少,一顿喝一点小米粥。父亲话少了,父亲的春天憔悴了,父亲不吃,我也不吃。父亲不忍心我饿肚子,微笑着陪我咽下一口一口饭菜。父亲的春天永远是绿色的,绿色是父亲坚持下去的信仰。

  父亲不清楚,当他把整个春天赋予我们时,春天不单单是父亲的、民族的,也是孩子们努力向上的颜色。

  父亲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来和癌症抗争,请相信我们一直在,父亲的左手和右手,分别被我们紧握,迈过这道坎,前边就是艳阳天。

  上帝是悲悯与慈爱的,他必将给父亲一个健康的身体,替父亲为他的儿女留下生命的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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