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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手里
拿一枝极可爱的果子，鲜嫩似开颜
刚摘下，还散发着仙品馥郁的浓香。
她匆匆向他走回来，满面歉意
便是开场白，接着就表示道歉，
信口编了些应付的话语，这样说：
“亚当，我耽搁了，你，不觉得奇怪？
我可想你啦，不见你我真度日
如年，爱情的烦恼迄今以前
没体会，但愿下不为例……
……那蛇可聪明，
不像我们受拘束，也无所谓不顺从，
已经吃了这果子，还没如我们
给吓唬地遭受死亡，却从此以后
获得了人类的语言和人类的意识，
推理能力强，叫人惊异，就这样
令人信服地说服了我，所以我
也已经吃了，而且也已经发现
相应的效果，开扩了我原先模糊的
眼界，舒展了精神，宽广了心胸，
渐渐成长为神灵；主要为的你
我才企求，没有你我可不屑为。
……你不吃，参差不齐，
我们会分离，那时候我为你抛却
神性，为时已晚，命运不许可。”
另一边，亚当一听说夏娃犯下
这致命的罪过，便立即惊慌失措，
呆若木鸡空伫立，恐惧的寒流
直钻心头，全身骨节散了架；
松弛无力的手上脱落给夏娃
编扎的花圈，凋谢的玫瑰花撒一地
“神圣，超人，善良，可爱，又亲密！
你怎么堕落呀！怎么突然堕落呀！
毁玉颜，落花容，这下子注定死亡！
决定当然是跟你[夏娃]生死与共；
自然的纽带牵着我，你是我肉中肉，
骨中骨，我，和你的命运将永远
不分离，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随意从手头枝上摘给他[亚当]那美妙
诱人的果子；他无所顾忌地吃了，
有违于他的良知，并非受欺骗，
而是愚蠢地拜倒在石榴裙下。
地球抖动起五脏六腑来，像又在
阵痛，大自然发出第二次呻吟；
天色惨淡，雷声隆隆，洒下
几滴伤心泪，哭致命的原罪终于
铸成……
一旦那害人非浅的果子的效力，
它振奋人使人精神飘飘然的幻觉
过了劲，内心深处中邪入魔的
力量如今已散尽，沉酣的睡眠，
产生不自然的气氛，羁留着自觉的
梦境，如今已无踪影，一下子他们
犹如从不安中惊醒，面面相觑，
马上发现眼睛怎生亮堂了，
心灵怎生反幽暗了。天真，那蒙住
他们使懵懂于丑恶的面纱已飘走了；
应有的信心，生来的正义感，和由之
而来的荣辱之心，显然已让位给
犯罪的耻辱：他遮身，但他的披挂
反欲盖弥彰……
这么围着，他们就以为羞耻
已部分遮住，但心神仍然不安宁，
他们坐下来哭泣，不仅泪如
雨下，内心还开始掀起更糟的
狂烈风暴：狂热、愤怒、憎恨、
不信、狐疑、争论，搅扰得他们
伤心透顶，原先安宁、静谧的
心境，如今七上八下不平静；
因为知性统治不顺手，意志
不听她的手，两者如今都屈服于
肉欲，它彻底篡夺理智至高
无上的地位，取得左右一切的
力量……
“我知道你哪里回来，到过何处。
梦睡中也有上帝，他好心送来的
梦境提示了某种伟大的预言性的
好事，因为我悲伤，又心头痛苦，
因困倦而酣眠了。但是现在请带路；
在我没一点踌躇；跟你去等于
呆在这儿；没有你，这儿呆着
等于抑郁而走向死亡；你对我
是天下的万物，你是我一切的归宿，
你因我任性的罪过给放逐出这儿。
但是我从这儿却带走这可靠的
进一步的慰藉：一切虽因我而丧失，
我不胜荣幸地却蒙受这样的恩宠，
我将生神许诺的后裔来挽回一切。”
我们的母亲夏娃这样说，亚当
听了很高兴，但不答腔，因为现在
那天使站得太近，而基路伯们锦衣
盛装从那座山列队来到他们
指定的地点；在那地面上滑翔
犹如流星，像一阵晚间的雾气
从水面升起，滑翔在沼泽之上，
迅速地紧跟在那回家而去的劳动者的
脚跟后面。在队伍前面的高处，
那挥动着的上帝的飞剑闪闪发光，
亮得像一颗彗星；它以炙热
和利比亚焦灼的空气那样的蒸汽，
开始烘烤那温和的地域；因此
那急匆匆的天使一手一个搀扶着
我们恋恋不舍的父母，领他们径直
向东门而去，尽快地走下山崖
去到那平伏着的原野；接着就隐去了。
他们一回首，刚才是他们幸福
驻地的乐园的东侧尽收眼帘，
上面舞动着闪耀的飞剑；那大门
则拥挤着狰狞的怪脸和火红的兵器。
他们自然落了泪，但很快就擦去：
世界全摆在眼前，他们要选择
安身的地方，神意是他们的向导。
他们手携手，以踯躅而缓慢的步伐
通过伊甸园走向孤寂的征途。
END
诱惑者企图既失败，便心神慌乱，
竚立多时，也不能找出辩解，
因他的诡计被发现，他的伎俩
屡次不得逞，而他的如簧之舌
发出的巧言，虽也曾迷惑过夏娃
如今却显得无用。但夏娃是夏娃，
这个人却比他高强万分；他自欺，
卤莽，事前也不会好好计量
他的对手和他自己的气力。
但是，就象个一向被大家公认的
狡黠的人物，在意料不到的地方
一旦失算，他为了名誉，为泄愤，
要继续进袭那继续击败他的人，
他决不认输，虽然会越增加耻辱；
或如群蝇在葡萄熟了的时候，
飞集在榨酒机流泻甜浆的地方，
它们不断被驱散，却不断飞还；
或如巨涛向坚实的岩岸撞击，
纵然飞花碎玉，只剩下泡沫，
却继续冲撞（这真是无益的战斗！）
撒旦也就是这样：尽管他遭到
不断的反击，并羞得闭口无言，
却还不认输，还要坚持他这
无益的企图，虽已无半点希望。
他把我们的救主立即带到了
高山西面，从那里他能望见
另一个长长的却不很宽广的平原，
南面有海水涤荡，北方却有
一条同样长度的山岭作屏障，
防护着地上果树和居民住宅，
使不受北风的侵害；从这山岭中
分出清流一曲，在河水两岸
巍然屹立着一个帝国的京都，
就在这里的七座小山的顶巅，
有崇高堡垒和神庙，有富丽宫殿，
回廊，戏院，浴场和水道桥梁，
也有雕象，纪念碑，拱形凯旋门，
园囿和茂林——这一切都呈献在眼前，
虽然这中间还隔着峻岭高山——
撒旦利用了什么离奇幻术
或光学技巧把景物反映到空间，
或利用什么望远镜，确值得称羡。
于是破除了沉寂，诱惑者发言：
“你所看见的城市，不难想象，
正是伟大光辉的罗马；论声名，
它是万国之王，论财宝，富不可当
（虽都是掠夺万国的）。你看那里是
加比托神庙；它凌越其他建筑，
耸立于塔比悬崖，那不可攻破的
坚实堡垒；那里是巴拉丁山，
山上面便是皇宫，看，范围广阔，
建筑崇宏，真是豪华的工程，
还有那远看着金碧辉煌的雉堞
和角楼，台地，闪烁发光的塔尖。
我把这灵巧的放大镜已对好光圈，
因而你看到许多处建筑的内部，
豪华富丽，简直象神仙的洞府；
你看那里里外外，柱石，屋顶，
著名的匠人的巧手在硬杉，云石，
象牙和黄金上面雕镂的细工。
你用眼再张望一下那城门附近，
你看那里熙来攘往的人群：
那里有各个省区的执政官和总督，
匆匆地来去，穿着华贵的衣裳；
有法官，手执权力的标志——束杆；
还有大大小小的马队兵团；
还有来自遥远地区的使节，
着样式不同的服装，在通往埃皮
或是埃米里大道上；还有来自
更远的南方，如日影双照的塞尼，
或如米洛易，那尼罗河上的岛屿，
或来自偏西的黑木尔海岸的包卡斯；
或来自亚洲王国（包括巴西亚，
印度与黄金之国）切索奈斯的，
和印度最远的岛屿，搭披洛奔的；
看他们面目黝黑，缠白丝头巾；
有来自加利亚，加太斯，西方的不列颠，
日尔曼，塞西亚，与在多多瑙河北方
多里克湖水之滨的撒玛利亚的。
这些国家现在都向罗马，
向罗马大帝称臣；他统御寰宇，
领域广阔，国富兵强无敌，
又兼礼仪降盛，文武昌明，
而声誉久著，所以你自然会看重它，
而放弃巴西亚。除去这两个大国外，
其余的都被些边远的小国所占有，
都是些蛮野民族，也不值一顾了；
我给你看过了这些，就等于看过
世上一切帝国与一切荣华。
这位皇帝并没有子嗣，他如今
老而好色，遂从罗马京都
退居加披里——那加卜尼亚海岸边
防御坚固的小岛；他的目的
不过是隐蔽地贪图声色的欢乐；
同时把国家大事完全交给
奸佞的大臣，虽然他也在猜忌他：
他真是众人之所恶，也深恶众人了。
你既然赋有这样高贵的品质，
一旦到这里，显示你的德行，
便容易把这丑类赶下宝座
（现已污秽得象猪窝！）并取而代之
好解放这一度曾取得胜利的民族！
在我的帮助下，你能够办到这一切；
这王权已归我，我就有权转赠你。
因而你要把眼光放大到全世界；
要有最高的目标；目标不高远，
你不会登上大卫的宝座，更不会
坐得长久，无论预言怎样说。”
神之子却毫不动摇地向他回答：
“象这样宏伟的规模与豪华的景象，
虽不愧为天下的壮观，却也和
你先前带我看到的武威一样，
迷惑不了我的眼，何况我的心！
虽然为引诱这饥渴交并的我来说，
你还当讲饼他们的佳肴华筵
都怎样摆在香橼的和西洋石桌面
（因为我也听说或读到了这些），
讲他们宴饮的美洒怎样来自
塞西亚，加尔斯，费勒恩，齐奥斯，克莱特；
和他们用什么黄金、晶石和古磁，
嵌什么珠玉的酒杯。你还给我看
那远近来朝的各国使节！这能算
什么荣耀，也不过无聊呆坐，
听取些空洞的颂扬，假话与阿谀！
还不是空费时间！你又讲到
征服那个皇帝是如何容易，
如何光荣！你说要我赶走
那荒淫怪物：但我同时也赶走
那使他堕落成怪物的恶魔如何？
让他的折磨者，良心，发现他去吧！
我不是为他而来，也不为解放
这个曾一度胜利的民族；因他们
到如今已卑鄙、下作，该受到奴役——
他们原是正直、温和、俭朴，
而善于争战的，但却不善于统治
称臣的藩属，他们贪婪无度，
把各省劫掠得一空；初因胜利——
那助长骄矜的坏东西——而野心勃勃；
继因习于兽斗和人与兽斗的
野蛮娱乐而变得残酷无情；
终因富有而奢侈，而日益贪婪，
因终日留连剧场而志气消磨。
哪个人，要大智大勇，肯前去解放
这些甘作奴隶的堕落的人民？
谁能解放自甘堕落的奴隶？
让我告诉你，在我登大卫宝座
那一天到来，那形势就好象一棵树，
枝荣叶茂，一直可荫盖全世界，
或似一块巨石，它一定会把
普天之下的王国扫得粉碎，
而且我的国祚是万古千秋的。
我自然有办法做到这；是什么办法
你现在还不忙知道，我也无须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