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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电话的地方(5)



  除夕的早上,我试着给我妻子打了个电话。没人接。算了吧。但就说不算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几星期前,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我们都冲着对方大喊大叫。我给她起了几个绰号。“脑子有病!”她说,把电话扣回了原处。

  但我现在想和她谈谈。我的那些东西,总得做个处理吧。我还有东西在她那里。

  这儿有个小伙子经常旅行。他去欧洲和其它地方。他反正是这么说的。有业务,他说。他还说他已经控制了酗酒,他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呆在弗兰克·马丁这里。但他不记得是怎么进来的了。他觉得这很可笑,他笑他的记性。“谁都可能有记忆中断的时候,”他说。“这证明不了任何问题。”他不是个酒鬼——他这么对我们说,我们都听着。“这可是个严重的指控,”他说,“那么说能毁了一个好人的前程。”他说,如果他坚持只喝威士忌加水,没加冰块,他就决不会出现记忆中断的。都是他们放在你杯里的冰造成的。“你在埃及认识谁?”他问我。“我在那儿可有几个人物能用用。”

  除夕的晚饭,弗兰克·马丁准备了牛排和烤土豆。我的胃口又恢复了,吃光了盘子里的东西,还能再吃一点儿。我瞧瞧蒂尼的盘子。见鬼,他几乎什么也没碰。他的牛排还端坐在那儿。蒂尼已不再是那个老蒂尼了。这可怜的家伙原来还打算今晚在家过呢。他原来打算穿上睡衣和拖鞋,握着老婆的手坐在电视机前。现在他害怕离开这儿。我能理解。一次心脏病发作就意味着你得准备有第二次。他一直静静地呆着,不跟人交谈。我问他我能不能吃他那块牛排,他就把盘子推给了我。

  有些人还没睡,围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时代广场[③],这时弗兰克·马丁走了进来,给我们看他的蛋糕。他端着它绕了一圈,拿给每个人过一眼。我知道那不是他做的。那不过是面包房的蛋糕。但它总还是蛋糕啊。是个白白的大蛋糕。上面还写着一行粉字。它说:新年快乐——一年一度。

  “我根本不要他妈的什么蛋糕,”那位常去欧洲和其它地方的小伙子说道。“香槟在哪儿?”他说完又笑起来。

  我们都走进餐室。弗兰克·马丁切着蛋糕。我坐在J.P.的旁边。他吃了两块,喝了一听司乐。我只吃了一块,另一块用餐巾纸包了起来,留着过会儿再吃。

  J.P.点上一支烟——他的手现在不抖了——他告诉我他妻子早上会来,新年的头一天。

  “这太棒了,”我说。我点点头。我舔去手指上的糖霜。“这是好消息,J.P。”

  “我到时给你介绍,”他说。

  “我等着,”我说。

  我们道了晚安。我们互祝了新年快乐。我用餐巾纸擦了擦手指。我们握了握手。

  我走到电话旁,投进一毛钱硬币,给我妻子挂了个由她付费的电话。但这次还是没人接。我想给我的女朋友打,正拨着号码时,又发现我其实并不想同她说什么。她可能正在家里看着我正看的电视节日。总之,我不想同她说什么。我希望她没事。但如果她真有什么事,我也不想知道。

  早饭过后,我和J.P.端着咖啡来到走廊上。天空清澄,但很冷,得穿毛衣和夹克。

  “她问我该不该带孩子来,”J.P.说,“我让她还是把孩子留在家里吧。你能想象吗?我的天,我不想让孩子们到这儿来。”

  我们还拿那只煤桶当烟灰缸。我们眺望着山谷那边杰克·伦敦曾经住过的地方。我们还在喝咖啡的时候,一辆小车驶下了公路,朝这边驶来。

  “是她!”J.P.说。他把杯子放到椅子旁边,站起身走下阶梯。

  我瞧见那女人停了车,将车刹住。我瞧见J.P.打开了车门。我看见她走了出来,我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我将目光移开,而后又移回去。J.P.拉着她的胳膊,走上了阶梯。这个女人曾经打断过一个男人的鼻骨。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有不少烦恼,但她爱这个拉着她胳膊的男人。我从椅子上站起身。

  “这是我的朋友,”J.P.对他妻子说。“嘿,这是罗克茜。”

  罗克茜握住我的手。她是个高个子漂亮女人,戴了顶编织帽。她穿着外套,厚毛衣,宽松裤。我想起J.P.对我说过的那个男朋友,那把金属刀。我没见到什么婚戒。我想,它已经碎成几段,沦落何处了。她的手很宽大,手指关节突出。这是个在必要时刻可以攥拳头的女人。


作品集雷蒙德·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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