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爝火五羊城(第五节)(5)



  “这是制台的‘神库’。蔡师爷懂风水,说这里是衙门里的‘青龙’位儿,烧过的香灰,破旧了的神像都埋在这里。这院里不住人为的就怕有人把脏水垃圾也倒进坑里……”荷花又压低声说道:“前天叶制台召广州提督、驻在广州的绿营管带副将还有臬司巡捕厅的堂官开了半天会。说广州全城万众一心,同仇敌忾。还说外交上头有把握,军队要防着民变,什么‘季孙之忧在萧墙之内’的话头,我就听不懂什么意思了……”

  江忠源听到“萧墙之内”,心中陡起惊觉,召开军事会议瞒着自己,又说这话,莫非要向这支练勇队伍下手?

  “——他们用广州人吓唬英国人,又怕英国人借口找碴儿进城,又怕团练势大难管——您再拖下去,他们准要向您下手了!”

  “他们?‘他们’是谁?叶制台?”江忠源问道。

  “叶制台是个木头人,调您出去是听人调唆,也有他自己保全您的好意。”荷花叹了一声,“——别的人可就另一副肚肠了……还是那句话,扔崩儿一走,万事俱休——他们这就要除掉徐二徐三了!”

  江忠源大吃一惊,蓦地出了一头细汗,心头突突乱跳,还要细问,见几个书办影影绰绰提着灯笼挨房悬挂,遂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自己小心保重!”说罢匆匆拔脚便走,回到自己卧房,越往深里想,越觉得身在龙潭虎穴之中。

  忡怔间小于子报说:“徐二爷三爷来了!”未及答话,便见徐二虎和徐三彪脚步如风闯了进来。江忠源命老杜掌灯,看二人时,都是对襟短褂腰中紧绷扎着带子,脚下快靴上满是泥污,满头汗湿,辫子盘在脖子上,一脸狰狞杀气。江忠源情知有事,竭力镇定着自己,要毛巾揩着脸,问道:“又出了什么事?你们定一定心。瞧你们的样子,像个带兵的长官吗?!”

  “有人冒充团练上的人在十三行地面抢劫!”二虎咬着牙道,“有四五十个,都穿练勇衣服,说是搜缴鸦片,不论烟馆客栈酒店杂货铺子逢店就闯,见东西就抢,打伤了十几个人。高家茂升也砸了,高保贵的小儿子叫他们带走,葛花姑娘下落不明!”

  江忠源“啪”地一声将手巾摔在桌子上,旋即心中电光石火般划过一亮:栽赃!他们已经动手了!他阴沉沉咬牙略一思量,目光变得炯炯生光,问道:“他们砸街,你们在哪里?有拿到的人没有?”

  “三彪在码头东带人扛木料,我在沙头河滩上操演。”二虎说道,“正是中午歇晌的时候,街上练勇也没出去巡街。这群人摆队在街上走,突然像疯了一样四散开来,连打带砸抢前后只用了十五分钟,一声口哨集合起来往北逃去。是高家嫂子满码头转,找到三彪,带人赶到的时候,满街砖头瓦块,家家关门闭户,连个鬼影子也不见。”三彪指节捏得格哺作响,说道:“我带人向街北追,遇到桌司衙门巡街的挡住,说街北不是我们的防区,叫我们到桌司衙门领了引凭才能进去拿人。我说我们是江大人的人,江大人管着广州治安,那个兵头说:‘江忠源算个毯,管着练勇又管码头,发财还没发足?’要依着我的性子,我当时就把他揍成肉饼子!”“别说没用的!”二虎说道,“虽说没有拿到人,几个店老板都看见了,领头的是胡世贵的小舅子。他们作了案子往北逃,不会去投哪个衙门,余保纯那条狗的窝就在新斗栏北边。这是密谋策划得天衣无缝的一出戏!”

  江忠源自然早就明白这是戏。来得这样快,这样急,令人猝不及防,他却没有预料到。想起葛花和高家小儿子尚在不测之地,心里又是一阵烦急。沉吟良久,决意硬闯去见叶名琛。因道:“你们再急,这时分不可孟浪。就在这里候着,我去去就来!”正说话间小于子进来道:“老爷,一溜人提着灯,像是叶制台来了!”江忠源道:“胡说八道!叶制台那么忙,哪有到我这来的道理?”

  “我忙,你也忙嘛!”院里传来叶名琛老声老气的色令二徐退进内房卧室回避,匆匆迎出门来,向叶名琛双手一拱,陪笑道:“大人祥趾亲临,晚生何以克当呢!请进——老杜看茶。天热,小于子给制台爷打扇……”叶名琛进来,径自坐了西首交椅上,摆手示意不要打扇。说道:“气定则心静,心静则寒暑不侵。我在北京户部当差,冬不生炭火;到广州作官,夏不持乘凉之扇,就是这个道理。”

  江忠源也已坐下,听他这几句淡话,忙起身道:“是!这是制军大人的修养,已经人神造化,卑职怎么比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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