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弥留之际(20、塔尔)(2)
时间:2023-02-09 作者:威廉·福克纳 点击:次
我们朝外面走的时候惠特菲尔德来了。他一直湿到腰那儿,还沾满泥巴。“上帝垂怜这家人家,”他说。“我来迟了,因为桥已经给冲走了。我是走到老浅滩那儿,骑马蹚水过来的,幸好上帝保佑我。让他的恩典也降临这家人家吧。” 我们又回到叉架和木板那里,坐下或是蹲下。 “我知道桥准会冲走的,”阿姆斯蒂说。 “它在那儿已经有很久了,这座桥,”奎克说。 “是上帝让它呆在那儿的,你得说,”比利大叔说。“二十五年以来,我从没听说有谁用锤子维修过一下。” “它造好有多久啦,比利大叔?”奎克说。 “它是在……让我想想看……一八八八年造的,”比利大叔说。“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皮保迪是第一个过桥的人,那天他到我家里来给乔迪接生。” “要是你老婆下一次崽我都过一次桥,它早就塌了,比利,”皮保迪说。 我们都笑了,声音突然大起来,接着又突然安静了下来。我们都稍稍避开旁人的目光。 “有多少过过这座桥的人再也过不了任何桥了,”休斯顿说。 “这话不假,”利特尔江说。“确实就是这样。” “又多了一个过不了桥的人啰,再也过不了啰,”阿姆斯蒂说。“他们用大车送她进城得用两三天工夫。他们得花上一个星期,送她去杰弗生然后再回来。” “安斯干吗这么急着非要把她送去杰弗生不可呢?”休斯顿说。 “他答应过她的,”我说。“她要这样做。她非要这样做不可。” “安斯也是非要这样做不可,”奎克说。 “是啊,”比利大叔说。“就有这样的人,一辈子什么都凑合对付过去,忽然下决心要干成一件事,给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哼,现在只有上帝才能把她弄过河去了,”皮保迪说。“安斯可不行。” “我寻思上帝会这样做的,”奎克说。“他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照顾安斯。” “这话不假,”利特尔江说。 “照顾了那么久如今都欲罢不能了,”阿姆斯蒂说。 “我寻思他也跟左近所有的人一样,”比利大叔说。“他照顾了那么久如今都欲罢不能了。” 卡什出来了。他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衣;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梳得服服贴贴的披在脑门上,又光又黑,像是用漆刷在头上似的。他在我们当中直僵僵地蹲了下来,我们注视着他。 “这样的天气你有感觉吧,对吗?”阿姆斯蒂说。 卡什一句话也不说。 “断过的骨头总是有感觉的,”利特尔江说。“骨头断过的人总能预报阴雨天的。” “卡什运气还算不错,他出了这件事才摔断一条腿,”阿姆斯蒂说。“弄得不好他是会一辈子瘫在床上的。你是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的,卡什?” “二十八英尺四又二分之一英寸,大概是这样吧,”卡什说。我挪到他的身边。 “站在湿木板上是很容易滑倒的,”奎克说。 “真是太倒霉了,”我说。“不过你当时也是没有办法。” “都是那些娘们儿不好,”他说。“我是考虑到她的平衡打的。我是按她的大小和份量打那副寿材的。” 要是遇到湿木板就滑倒,那么在这场鬼天气过去之前,还不定有多少人要摔交呢。 “你当时也是没有办法呀,”我说。 我才不在乎别人摔交不摔交呢。我在乎的是我的棉花和玉米。 皮保迪也不在乎别人摔交不摔交。怎么样,大夫? 那是铁定的。迟早会给大水冲得干干净净。看起来灾祸总是不可避免的。 那是当然的啦。否则东西怎么会值钱呢。要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人人都得到大丰收,你以为庄稼还值得人去种吗? |